鳳凰的沈從文故居（於楚眾 攝）
5月23日，松果生活聯合北京SKP在北京SKP四層的Rendez-Vous舉辦了一場名為“最後一個浪漫派 沈從文”的沙龍，活動特邀蒲實（三聯生活週刊主筆）和姜濤（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兩位嘉賓，分享自己閱讀沈從文的經驗等。
本期推送，松果君會和大家分享蒲實老師的現場內容，內容略有刪減。
分享嘉賓：蒲實
2001年進入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2008年碩士畢業，現任《三聯生活週刊》資深主筆，合著有《大學的精神》一書。
鳳凰歸來讀邊城
松果生活 X 北京SKP 分享會摘錄
我認為沈從文是一個非常具有內生性的作家。所謂的“內生性”就是，他生於鳳凰，他後面的一些寫作，他對湘西、對鳳凰的這些回憶，包括想象，其實都跟最初他走出家鄉時，所帶來的這些記憶和空間信息有很大的關係。
在那個時代，沈從文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作家，他說他自己從來不突破，他只是完成，這句話有很多種理解，但我想其中一種理解的方式就是，他一直是一個很延續的自我。
從五四運動開始，知識分子紛紛受到啟蒙思想的影響而覺醒，這個過程其實是一次又一次地斷裂。但是沈從文非常特殊，他從來都不去改造自己，他認為他的自我是一個非常延續的自我，他的這個自我既和前面的時間相連續——從前面的發展而來，同時他在向未來發展而去的時候，他仍然是那個“我”。
我覺得沈從文在動盪的時代裡，有著非常大的定性，這也是他非常吸引我的地方，所以我選擇走訪鳳凰。鳳凰這個地方帶給了我兩點感受，也因為這些感受讓我再重新讀他的作品的時候，有了一些不同的見解。之前我對沈從文的理解是他的文字很通透，但是從鳳凰回來之後，我覺得把他看作一個作家中的作家也不為過，我甚至能從中讀到博爾赫斯和普魯斯特的影子。
首先對我一個比較直觀的衝擊就是，“向上走”和“向下走”這兩個空間感覺，在一個平原的地方，可能很難體會到，如果山區裡沒有像鳳凰這樣的橋和空間結構，也是很難體會的。鳳凰是一個有很多層面的城市，這裡有一個上下層面的空間。
從鳳凰回來後，我讀了沈從文的《神巫之愛》，在書中，他特別提到說，“敬鬼神畏天命”的迷信固然已經被常識所摧毀，然而做人時的義利取捨是非辨別也隨同泯沒了。“現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可是具體的東西......（《長河》，《題記》）
此時，“現代”二字已經到了湘西，可是具體是什麼呢？沈從文同時也在思考“現代”這個詞，但可能他的思考和與理性邏輯相伴而生的線性時間觀，以及空間故事是不太一樣的。
沈從文思考“現代”的時候，他仍然有上下兩個空間，這個“上”可能是神，往“下”可能是巫，也可能是“上”的倒影。在《從文自傳》第一篇《我所生長的地方》中寫鳳凰的時候，他對鳳凰的想象其實是一個神話的想象，這個鳳凰並不是一個完全現實的鳳凰。他說這裡的鳳凰由三層來統治，最上面那一層是天神，中間那一層是官，然後第三層是和巫相關的。但其實最終這三層都是統一到人身上的，這個大概就是沈從文在思考“現代”的時候非常不一樣的視角（我們在思考“現代”的時候，時間是往前的）。
另外一個感受就是沈從文對水的感悟。沈從文在很多文字中都特別提到了水對他的影響之深。因為沈從文是一個意象性很重的作家——他寫的東西不僅是表象，同時也是意象，比如他在《邊城》裡描寫看到船過來的時候——“孩子的想象是在船來的那個地方”，一句話裡出現了兩層含義，一個是船來的這個現象——我們眼見的東西。另外一個他去想象孩子的想象往哪個方向走呢？他想象是從船來的方向，這樣就有一個往回走的時間。
所以在沈從文的文字裡，他的時間重疊是非常多的，如果在沱江或者他曾經走過的沅水泛舟的話，或許就更能理解沈從的時間重疊。
剛才我提到能夠在沈從文的文字裡讀出普魯斯特的影子，因為普魯斯特也曾說過，他坐著馬車看到路邊的三個鐘樓，他從馬車裡看過去的時候，這三個鐘樓的空間位置不停的在變換，而且它們相互之間的空間位置也在變換，他覺得他把握不住這三個鐘樓究竟在哪個地方。
在沈從文的作品裡，他說自己的作品表達的水的印象，這裡的時間重疊印象是非常重的，前面的時間、中間的時間、後面的時間是重疊在一起的，就像我們在水上看周圍的那個山景，前面記憶中的山景和我現在看到的這個山景重疊在一起，而後面看到的山景又在我的想象中和現實中的山景重疊在一起。
我覺得這是沈從文特別獨特的地方，也讓他的這個文字在那個時代的作家中能夠脫穎而出，因為我們傳統的中文其實是沒有前後這樣的時間觀的，很多時候是在一個空間中去表達。通過這樣虛實的結合，沈從文在白話文運動以後，很好地把中文寫作轉化為一個現代的寫作，所以我從他的文字裡特別摘錄了一段話：
一般讀者......只能從我作品中留下“有趣”印象，看不出我反反覆覆提到的“寄希望於未來”的嚴肅意義。
——《從文自傳》，1979年《附記》
活動現場花絮分享
END
松果生活 X SKP 沈從文專場分享會，分為於北京SKP舉辦的“沈從文的前半生”和於西安SKP舉辦的“沈從文的後半生”。接下來，松果君將陸續推出這兩場活動的回顧內容，感興趣的小松鼠記得關注。
下一期，松果君將會分享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姜濤老師的現場內容《四十到五十年代，沈從文的寫作》。
圖片 ✎ 圖片由蒲實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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