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踩田泥(散文)

春踩田泥(散文)

王金洲

天氣回暖,田野上的泥土已在飄香。我光著腳丫,揹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的梢頭還留著青竹葉,像男人蓄著可有可無的鬍子。我蹦跳著往溪邊的谷種田而去,梢頭顫悠悠像有人說話。

溪邊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溪堤上一丘田,溼潤潤明晃晃的,播下飽滿的谷種。穀子未發芽前,麻雀要搶食。我的任務是趕跑嘰嘰喳喳覓食的麻雀。

哦,我還帶來一張小凳子。在溼潤的田塍上落坐,竹竿像戰時的紅纓槍,插在身旁的田泥裡。麻雀進犯,我就揮舞竹竿追趕。

田塍泥土溼潤,因新培了泥,也因忽晴忽雨的氣候滋潤。我對趕麻雀並無多大興趣,興趣在於光腳下的泥。泥土光滑柔軟,飽含水氧化物,無一枚硬如石子的東西。又因草木灰、草籽融合成泥,土變得肥沃,顏色變深,是大地賜給人類的黑精靈。泥巴的縮漲功能顯著,像揉過的面,水一浸泡,韌性又增。腳底潤潤的涼爽,我感覺下面的汗腺在呼吸,疏鬆透氣。那種潮泥除了太陽曬乾變硬一般沒有其它方法,再次浸水又會變軟。

那是春風花草香季節,田夫荷鋤立,相見語依依。我無暇顧及,正興趣盎然獨自做著腳下游戲。腳丫稍用力,潮泥從腳趾縫吱吱冒上來,像黑色花瓣。兩隻腳同時用力,腳趾縫裡會形成蔚為大觀的黑花瓣。當然那是就近觀察,微雕而已。踩平又重來,樂此不疲。

那時我還不懂,泥土含有多種礦物質,具有對人體有益的弱鹼性。我只知泥土好玩,整成方的圓的都由我,還有踩在泥土上的舒服暢氣的感覺。

長大我住進鋼筋水泥結構的房子,腳上穿著襪子和皮鞋,光腳再也不直接接觸大地泥土。但我一直有個夙願,想光腳再踩踩田泥,感受泥土曾經帶給我那種難以言說的愉悅。我知道,踩田泥已經是奢侈的事了,因為故鄉很多田已不耕種,田泥也不是早先的田泥。

有一年我回老家,隔壁和我年齡相仿的雙胞胎女孩在露天大缸裡踏醃菜。我心癢癢,踩不到田泥,踏菜過過癮也好,便向她倆提出讓我試試。

她倆笑著說,你的腳太髒。拒絕了我。

這對雙胞胎從小光腳勞動,和泥土親密接觸。在我看來,泥土也是髒的。後來我才感悟到穿襪子皮鞋的腳才是最髒。腳和泥土直接接觸,不會生腳癬,沒有溼疹,沒有黴菌,也許有泥土拌雜的汙跡,洗一遍就乾乾淨淨。腳和泥土直接接觸,其效果要勝過於女子面膜對臉的呵護___應稱天然的腳膜,採的是天地日月之精華。

我腳踩田泥的夙願終未實施。但我會做夢,我的夢裡經常出現一個固定畫面:芳草蜜蜂花香旁的一丘泥田,一些光腳呱唧呱唧地踩,泥斑濺在臉上,一張張麻臉哈哈大笑。

(此文發表2018年《浙江散文》雜誌雙月刊第2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