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诗留在旧金山,去“城市之光”书店朝拜

曾几何时,美国诗人学会﹝Academy of American Poets﹞做过一次遴选,推举三十一个美国诗坛地标。榜首是大名鼎鼎的

“柏克莱诗道 ”﹝Berkeley Poetry Walk),第二名则是位在旧金山市区的 “城市之光”书店(City Lights Book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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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 “柏克莱诗道 ” 彩砖

而对于旧金山的居民而言,毫无疑问 “城市之光”书店才是他们心中的圣地,当作朝圣之地。它由诗人劳伦斯‧费林盖蒂(Lawrence Ferlinghetti)与人合伙创立于一九五三年,但不久后,他便独自经营。店名是取自卓别林主演的同名电影,用意是要以小人物的姿态与来势汹汹,冷酷无情的主流势力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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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光书店

“城市之光” 书店到今天仍然守护着异议发声的权益,与主流文化对抗在所不惜。它出版并销售一些前卫性书籍和音乐商品。由于在一九六零年代,这间书店为“垮掉一代”(Beat generation)作家和艺术家提供聚会场所,一时传为美谈,一辆接一辆的观光巴士甚至还把这家书店列为旅游景点,相当风光。

这家在二零零一年被旧金山市政府列为史迹的书店,坐落在旧金山中国城和意大利区中间地带。现在专门出版或销售世界文学﹝诗和小说﹞、艺术、历史和政治方面的书以及期刊,包括许多由外文翻成英文的著作。书店二楼有专供诗朗诵的空间,并陈列诗集和 “垮掉一代” 的书籍,以及当年 “垮掉一代” 文学运动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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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光书店内部的“垮掉一代”的纪念品

和其他一般书店最大的不同是店里的标示:“ 请坐下来读本书 ”。这鲜明地凸显他们经营 “城市之光” 的理念与态度。虽然书店盈余不多,然而在网络和大型连锁书店的冲击下,许多独立书店相继倒闭之际,“城市之光” 却依然持守着它原先创立时的那份理想。

“城市之光” 的声名远播,离不开他的创始人费林盖蒂,亦和一九五六年美国出版界历史性的艾伦‧金斯堡案件不无关系,当时,费林盖蒂因出版金斯堡的诗集被控出版有伤风化的书籍。但结果,全美许多知名的作家、艺术家和教授联名支持他。最后,法官判他无罪。这件事,大大改变了美国的诗坛和美国意识。

费林盖蒂诞生于纽约,父亲在他出生前六个月前去世,母亲则在他出生后进入精神病院。于是,他由阿姨抚养,一直住在法国。五岁的时候回到美国,他被一个有钱人家收养,才得以完成大学学业。后来,他又跑到巴黎进修,获得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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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费林盖蒂在他自己的书店门前

费林盖蒂集诗人、出版商、书商及反战运动者多重角色于一身。如今虽已九十高龄,身心却仍然硬朗机敏,对文学的热情和关心异议声音的坚持依然不减当年。今天的推送,分享诗人谢勳在2009年电话采访费林盖蒂的实录,,从“城市之光” 谈到他自己的创作,以及他那本最著名的诗集《心灵的科尼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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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费林盖蒂代表诗集《心灵的科尼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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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因何创造“城市之光”书店?你认为“城市之光” 供应了哪些其他书店所无法满足读者的需求?

费:我一九五零年来到旧金山时,老式的书店晚上不开,周末也关门。店里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看书,而且没有定期刊物、杂志或报纸。通常你一进门,店员就盯着你,问你想要什么。我们一九五三年新开张时,每天营业都超过半夜。第一位店长是村尾先生,日裔美国人,喜欢下西洋棋,终夜不眠,开店开到深夜两点。现在 “城市之光” 每天营业,开到午夜零时。一开始,我们就有很大的期刊部门,卖那些不容易在书报摊上找到的报纸和杂志,从很左派的到很右派的都有。那个时代里,书店是不卖那些东西的。

谢:“城市之光” 是美国第一家只出版平装本的出版商吧?

费:我们是第一家全卖平装本的书店。那时候市面上虽有袖珍平装版的书,但都是大众化的谋杀推理小说、恐怖及黄色小说之类,没有高品质的平装本,尤其没有文学之类。在纽约大出版商开始出版平装版之前,我们已经做了。继我们之后,美国出版商“双日”出了“船锚丛书” 的平装本。还有,“诺普斯出版社" 也一样。当然啦,我们究竟是一个小书店兼出版社,出书的数目比较少。另外一件事,从开店的时候,我们就试着使它成为一个社区中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店仍然能够存在,而其他许多书店关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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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是啊,尤其是独立经营的小书店,很容易经营不善。

费:对。”城市之光“ 一直是个社区中心,早期我们有个广告语:“从一九五三年以来的文学聚会场所 ”。那个广告,可以说是“城市之光”的远见。我们也试着让书店看起来像是不卖咖啡的咖啡屋。在店里放一些圆桌和椅子,让大家能坐下来看看书。在当时是有远见的做法。

谢:“城市之光” 里面有“这像是个图书馆”之类的标语。

费:没错,标牌上说:“这里是卖书的另一类图书馆”。

谢:对。

费:两三个月前,我又发出一道新闻简讯,说它是“一个文学的居所”。

谢:是贴在“城市之光” 的网站﹝www.citylights.com﹞上?

费:是的。文学居所的想法是从当时卡特总统号召的“人道居所”计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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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嗯,很酷的标语。当年你出版艾伦‧金斯堡的诗集《嚎叫》时,你是否预料会受到全美及全世界的嘱目和关注吗?

弗:那的确是我们当时的期望。

谢:

这是否属于计划中的一部分?

费:我那时候认为,我们很可能会被搜捕。所以,在付印前,我把稿子拿到美国民权联盟那里让他们看,也问了他们,如果我们因为出版那本诗集而被捕,他们会不会为我们辩护。民权联盟答应了。所以,我们并非是盲然行事的。

谢:所以你们知道,搜查是很可能发生的。

费: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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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是否还直接参与“城市之光” 书店的经营?

谢:你曾经有过开第二家甚至第三家“城市之光”书店的念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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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现在“城市之光”的主要方向是什麽?多年来它的方向改变过吗?

费:坦白讲它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有一点不会变,我们还会是个代表异议的书店,异议有别于占优势的文化。如果这世界变得不再有异议存在的需要的话,这将会多么无趣。

谢:法国读书的经验如何影响了你的写作和出版?

费:我小时候住在法国,先学会说法文,再说英文的。欧洲的出版商一向都出版平装书的。所以一九五零年我回到美国时,我就有出版平装书的念头。而且,许多欧洲的出版商是起家于书店的。一些德国、法国和意大利最大的出版商创立时就是个书店。

谢:你似乎一再挑战艺术的定义。这话算是公正的吧?

费:没错,但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革命性的艺术家,因为我的艺术还是很传统的。我还是看着模特儿画画。只是,我的绘画内容和讯息与众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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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跟其他“垮掉派”诗人的关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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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过,我想你跟“垮掉一代”作家的关系不仅仅是出版商与作者吧。你还让他们借用“城市之光”作为他们聚会的场所,助长了“垮掉一代”。对不对?

费:没错。他们进进出出的,常出现在书店里。金斯堡和柯索常到店裡来,而杰克‧凯鲁亚克就比较少来。

谢:回顾“垮掉一代”文学运动,你认为他们如何影响了社会?

费:他们的影响就如同摇滚乐革新了音乐一样。

谢:作为一个诗人,你认为该如何使更多的人喜欢诗?

费:多写些可解的诗吧。举个例子,我曾接到一本旧金山当地出版的小杂志,是由一批三十多个年轻的诗人创办的。杂志里,充斥着自我的表现,而缺乏传达感觉或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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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的诗集《心灵的科尼岛》(Coney Island of the Mind)极受欢迎。你能否谈一谈,你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写了那些诗?

费:有些人时常要以实际的科尼岛的形象来解读我那些诗。我一直表示,书里那些诗并非关于地理上的科尼岛。那是一种心灵的状态,把这世界比拟成科尼岛而已。

本文为

诗人 谢勳 2009年

采访诗人费林盖蒂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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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科尼岛》

[美] 劳伦斯·费林盖蒂|著

黄灿然|译

劳伦斯·费林盖蒂的诗集《心灵的科尼岛》最初于 1958 年出版,其中包含的他最著名的诗篇,如《我在等待》和《拾破烂者的助奏》,都是为爵士乐伴奏而写。诗集被译成数十种语言,销量过百万册,它不仅成为当时的一种文化标志,同时跻身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诗集之一。它们表达着诗人对生命和艺术的深情,也号召着人类一往无前地去实现自身全部的潜能。和凯鲁亚克的《在路上》、金斯堡的《嚎叫》一起,《心灵的科尼岛》为50、60年代以及之后的反文化运动奠定了艺术基础,直到今天,对希望探索严肃的地下文学世界的人来说,它仍不失为一个标准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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