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圖片均由珍兒攝於都江堰)
河這邊,長髮姑娘靠在護欄上用吉它伴彈剛唱完一曲《紅顏》。
河對岸,薩克斯管樂曲又揚。
我獨自,坐在南橋一棵老樹底的木長凳上,聽岷江內河滾滾,呼嘯穿城。
水底,水岸,藍色的燈,把白日渾黃的河水印襯得像波光琉璃的翡翠。你瞧,人們不是怎麼就能展現怎樣的。很多時候,人事都裝扮著絢麗外披。
身側小廣場,一對小年輕在斷續跑調,對唱《因為愛情》,嬉笑裡有沒心沒肺的甜蜜,尖銳聲音偶爾會打斷我聽薩克斯管演奏的《最愛你的人是我》。《我是一隻小小鳥》《卡門》《永浴愛河》,再到那首——我第一次,知曉薩克斯樂器的《going home》。
我用手機備忘錄碼著心情。
換作從前,如此獨行夜晚,生出的感慨必有愁腸。而今,只覺自在,平和。天地遼闊,山河寂寥,每一個我,能丈量的世界如此渺小。淡淡記錄,才是真正心路。
一個年輕男人抬著兩個小音響到我三五米遠前擺開,三五個女生圍上去唱開。我猜想是學音樂的高中生或大學生出來積累勇氣與唱技,他們互相鼓掌,喝彩著“好聽!好聽!再來一個!”。唱粵歌的姑娘,穿著小熱褲,聲音如這夜色裡的天空,我雖不懂,卻覺乾淨。
沒一會,長木凳坐下另兩女生,稚嫩面孔上化著彩妝。其中一個,披著黑風衣,腳趾頭挑著拖鞋,睫毛長長,大大眼睛一眨一眨坐在我身旁啃麵包。
“你們是外地學音樂的學生麼?”
她笑容燦爛,吸一大口奶茶衝我搖頭:“本地人。我們是XX。你倒像外地人?”我沒聽清她說的那個英文單詞,像是一個職業。只好笑笑點頭。
黑風衣女孩放下面包和奶茶,衝抬音箱的男人喊:“老闆,算便宜點呀,我們和她們都一起唱——”男人樂呵呵:“好吧,就給二十塊,隨便你們點唱就是!”哦,原來是街邊卡拉。這兩姑娘,是DJ?
黑風衣女生取出打火機,右手大拇指熟練一撩撥,燃起左手食指與中指夾住的一支菸,小指翹出一個好看的蘭花,有點風塵,有點誘人。她深吸一口,一大圈煙從她口中吐出,她站起來,去放嗓子……
我想起久遠的豆蔻華年。
某些時刻,我也曾好奇,並刻意模仿這類舉動。成年人,越叮囑的不許,躁動的心偏要對著幹些劣跡的痛快。那種因為忤逆而難遏制的叛逆欲,讓年輕的心莫名其妙興奮。
男女們輪流吼著流行樂,終於完全蓋過薩克斯曲。
我的情緒居然無多波動。那些年輕面容上無拘無束的歡愉,有讓我像聽薩克斯一樣的歡喜。這,也是世界的精彩呀,如此鮮活,同樣動人。多年後,當他們已然中年,或者老年,回望這些歷程,應該有無數的記憶回味。
南橋上燈火通明。
橋亭、石階、花圃,橋身雕樑畫棟,橋廊詩畫匾聯,橋頭闊面三間。
筒瓦屋面,泥塑的各類脊、瓜角、走獸、人物,描金木雕,填彩吊爪、龍頭,過江花板,額坊彩繪掛落、壁畫、詩詞、對聯,都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那些東西里描述或隱藏的故事,也許有真實歷史,也許不過傳說,像《水漫金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像《海瑞罷官》。
可它們,終究被生動記錄流傳下來,有過痕跡。
那你呢?還有我,我們都是長河裡一粒塵埃,經年後,能被誰懷念?
踩過南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我在無數旅程中,走過無數大小古橋。
那些橋,架連著一個區域與另一個區域的拐角。
第一次到蓉城,跟著都江堰——青城山一日遊旅行散客拼團,匆匆踩過一次南橋。
都江堰,沒有導遊的解說詞與嚮導,你會實在看不出離堆、安瀾橋、禹王廟、二王廟、玉壘山的特殊之處。
有太多人事,一生僅能遇見一次。我以為不會再與都江堰有第二次遇見,卻在時隔一年不到際,又因南橋前去。
曾很想不明白,為何患水災、地震之地,那麼多人在遭遇劫難後依舊不肯離開?
朦月之下,靜看河水翻滾而去。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南橋上,遛狗的、表演的、騎單車的、跳壩壩舞的、賣梔子花的、河邊三五喝茶聊坐的,甚或如我,斜倚畫闌不語,只任裙帶隨風飄移,望著岷江發呆至大半夜的......與影影綽綽人群,一起融合在悠閒自在的南橋味裡。
人,從來不怕遭遇劫難。
怕的是,磨難後喪失再面對解決困難的勇氣。
有些折騰,與災難一樣,若不徹底,亦會遺憾終生。
五月,南橋之夜。
我仿似見過一隻妖精,如內河水傾情翻騰,它偷窺著南橋的痛苦變遷與現世安寧,淋漓傾瀉。
它與我一樣相信,總有一個人,會將自己挺立的脊樑,為我們彎成一座橋,渡我們抵達,想要的彼岸。
歡迎進入珍影像2018第32期。
附錄:南橋夜景
(走累了,來一份宵夜吧——炒涼粉)
(蒸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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