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絲甜品店

露易絲甜品店

這當然是太好了!他們熱切地回覆,但接著又抱歉地說,VIP區域已經滿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只能和其他的與會者一起坐在外場。

我踩著十釐米的高跟鞋,在門口排了二十多分鐘隊才進去。這是一場投資和創業的峰會,在臺上主持的是我的朋友史蒂夫。去年此時,我人生中最春風得意的時刻,他極力慫恿我去意大利發展。

“要放手一搏。”他是這麼說的。

搏完之後,被欺騙和利用,除了空,一無所有。

我想了很久,要如何措辭,才能向史蒂夫談起我的失敗,然後裝作不經意問他是否有工作介紹。但因為與會人數眾多,主辦方索性拒絕開放內場,除了VIP以外的所有人都在酒店的庭院裡,通過臨時架設的液晶電視看明星創業者走紅毯,演講,彼此握手和擁抱。

去年,同樣的峰會上,我和S獲得了創業金獎,也是這樣走過浮誇的紅地毯然後接過其實做工很廉價的金色獎盃的。史蒂夫高高舉起我的手,向臺下眾人念出我的名字。

戴著白手套穿著燕尾服的帥氣男子端著托盤來回穿梭。其中一道蜜瓜火腿讓我想起我在羅馬的時候每天上下班要經過的一家餐館,餐廳入口隱秘狹窄,十幾個風乾火腿橫掛在房樑上,經歷拉齊奧地區的風吹雨打。大多數人都端著一杯紅酒或者白酒互相打招呼,交換名片,唯有一位戴著帽子的男士,很小心地拿走了另外一個蜜瓜火腿卷,他黑色漁夫帽的帽簷壓得很低,整張臉都埋藏在陰影裡。

我氣惱地看著身上因為沒有錢去幹洗而皺巴巴的禮服裙。想了想還是打消了散場後和史蒂夫寒暄的念頭。

上一次見面,史蒂夫來羅馬出差,我向他提起知名雜誌給我做的專訪,我是那麼的意氣風發。那一次,我和史蒂夫吃著披薩,喝著檸檬甜酒,徹夜長談,我興致勃勃,講述自己未來將會如何成功。

現在的我小心翼翼地繞開衣香鬢影,卻在隱秘的假山後看到剛才那位漁夫帽男士,他穿著過分正式的絲絨西服,繫帶的麂皮鞋子,和一雙非常違和的運動短襪。他侷促不安地將重心交替放到左腳和右腳上。他抬起頭,有點侷促地望著我。這時候,大概是散會了,熱鬧的聲音突然由遠及近地擴散開來。

“我要去找我老闆了,”他匆匆向我解釋,“他是其中一位演講嘉賓。”

我在等網約車的時候看到了大學同學陳珂,“我聽說你失業了。”她搖下車窗,似乎要做出點悲傷的表情。

“我還想請你吃飯呢,你付不起飯錢的話,我來付。”風聲很大,她不得不提高嗓門,“要是真缺錢,就來我的公司工作吧。”

她接著說了一個薪酬數字,比我八年前做實習生時拿得還少。

“能賺點錢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吧。”她這麼對我說,“我另外包你每個月的公交車費用。”

“我一說你去年拿過創業金獎,他們都要來找你簽名。”陳珂指了指另外幾名在電腦上看新聞的同事,“我一說你還出過書,他們更是要排隊找你簽名。”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你有這個態度就好了,”她高興地拍拍我的肩膀,幫我在工位上安頓下來,“我知道從創業,自己做老闆,再到做回員工這個過程很難,但以朋友而不是老闆的身份,我希望你加油。”她離開前這麼說道。我望著貼在筆記本電腦上的寫滿賬單數字的便利貼,收起了嘴角殘留的笑意。

公司在洛杉磯市中心那幾幢新蓋的豪華建築裡面,樓下有一家法式甜品店叫露易絲,甜品店有種優美敞亮的空間感,可以看到櫥窗後面西點師傅在認真地裱花。每天早晨經過,我都因為新鮮的黃油味移不開腳步。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之後,我立刻直奔這裡,讓女店主給我包起一整個拿破崙蛋糕。

“三十五美金。”

我在遞出信用卡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三十五美金可以付我欠著的網費,突然有人說:“我來付吧。”我應聲抬頭,看到之前那個穿著絲絨西裝的男子,這次他穿著紅藍格紋襯衫,牛仔褲,戴一頂道奇隊的棒球帽。

“上次我就那麼匆匆走了,很粗魯,我還擔心沒機會向你道歉了。”他很侷促地笑著說,搓著手,直到女店主喊了好幾次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接過購物袋,裡面裝了好幾個繫著紅色絲帶的方盒子。

“你叫喬?”

“是啊,”他尷尬地笑著,“很常見的名字。”

“你很喜歡甜食?”

“我最近在約會的女生喜歡。”他很靦腆地笑起來。

“一定很好吃。”

“是啊,去年剛開業的時候,我每次來都要排一個小時的隊。”

“你這麼做,女朋友一定很喜歡你。”

“不,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沒有人想做我的女朋友。”他的聲音苦澀,在風裡聽起來,忽大忽小的。

那個拿破崙蛋糕是我一個多月來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了,酥皮香脆,奶油綿密細緻,草莓酸甜可口。我每天只捨得吃一點,一週之後,我不得不扔掉半個已經發黴的蛋糕。

我的生活也像發黴了一般,拋下了洛杉磯的一切去意大利工作,投進去自己的所有積蓄換來股份,沒日沒夜地加班,出席會議,聯繫客戶,監督供應商,卻在項目即將完成的時候被合夥人S騙去了原本屬於我的股份和分紅。他趁我出差的時候換掉了公寓的鎖,我甚至來不及收拾行李,只能帶著隨身的幾件T恤外套,踏上回洛杉磯的飛機。而和我要好的另外一個合夥人A,也被他以一樣殘酷的方式踢出了公司。

我常常自告奮勇留下來加班,因為每天二十美金的加班補貼。“真是榮幸呢,讓創業金獎得主替我翻譯文件。”陳珂將一疊合同和二十美金的現金放在我桌子上,扭著腰走開了。我回想著喬聲音中的難過,因為知道有人和我一樣痛苦便覺得不再孤帆一人。

“我很喜歡這家甜品店櫥窗的設計。”等電梯的時候,喬這麼對我說,我們原來在同一幢寫字樓裡面上班,他就職於八樓,洛杉磯最負盛名的建築師事務所。

他每天都穿不同顏色的格紋襯衫,但永遠不變的是那一頂道奇隊的棒球帽。我開玩笑地問他到底買了幾頂同樣的帽子。

“嗯,很多。”他有點尷尬地回答我。

我很快發現他的痛苦來自無數次失敗的約會經歷,他笨拙木訥,只一味將自己擺到塵埃裡來取悅別人。

“約會如何?”我每次都這麼問他。他的回答都是負面的。比如女孩嫌棄他挑選的蛋糕不是當季新出的口味,比如她在他已經出門之後臨時爽約,比如她挑選了過分昂貴的餐廳讓他不得不退回了新買的手錶。

“我想要被愛啊。”他沮喪地把臉埋在手心裡,又問我,“你呢?你這麼美,一定很多人愛你吧。你怎麼不去約會,反而有空聽我嘮叨?”

“哪有,哪有。”我嚇了一跳,慌忙解釋道。他身上散發的難過讓我覺得有歸屬感。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對他的索取。

等電梯的隊伍很長,接下來的十分鐘裡,他就像其他人那樣沉默不語,表情凝重。我想起在羅馬的時候,雖然很累,但深夜回家的時候,總是可以看到人們聚集在廣場上的噴泉四周,喝酒,吃冰淇淋,唱歌跳舞。他們那麼快活,而我離開了羅馬,就是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降溫那天我才想到厚外套和圍巾還在羅馬的舊辦公室裡,我給S發郵件想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但總是石沉大海。

我瑟瑟發抖地等公交車,心有靈犀一般,喬的車停在了我身旁。

“感謝你讓我載你,”他堅持說道,“漂亮女孩坐我的車是我的榮幸。”

“漂亮有什麼用呢?”我看著窗外,天黑得越發早,路上開始出現很多流浪漢搭的帳篷。

“我要是像你這麼迷人的話,肯定早就有了女朋友。你要知道,我已經八年沒有戀愛了。”他猛踩一腳油門,又在聽到我的驚呼之後猛烈剎車。

“你也很好啊。”我驚訝地說。

“不,我這個人,命不好。”他執意否定,而且不像是故作謙虛。

我們交換了號碼,他說如果下班時間合適的話就會接我回家。

我在樓道里收到一本被折了三次塞在門框裡的雜誌,上面有我和S站在鏡頭前面大笑的照片,四個月前做的採訪,終於發表了出來。

“專訪很棒,你是很出色的人,你最近還好嗎?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我收到史蒂夫發來的郵件。

他也看到了這本雜誌!這個念頭讓我羞愧難當。我不知道當他看著雜誌上對我的溢美之詞,然後知道我現在做著每小時十五美金的工作,會怎麼想我。

但他一定不會再說我是個出色的人了。

喬總是在猛烈的沮喪和勉強的振奮間掙扎。一週大概有兩三天的晚上,他會出門約會,也有兩三天的晚上,他會打電話給我。有的時候他在電話裡告訴我他待會兒要喝幾杯,有的時候他喝醉了才打過來,並且在電話那端哭泣。

他打來的時候,我一般都吃著超市買來的麵包,喝著我從公司拿回來的免費的礦泉水,用筆記本電腦看韓劇。

喬把自己的姿態放得越低,就越被他約會的女生瞧不起,簡直陷入一個惡性循環。他任由別人踐踏他的真心。

而我,又何嘗不是在上一次付出真心,不求回報地努力著的時候狠狠地碰了壁。我總是忍不住看向書桌角落的雜誌,封面上的照片裡,我和S,還有A,每個人都衝著鏡頭大笑著,把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我再次坐上喬的車的時候,他除了帽子之外還戴著口罩。他傴僂著背,時不時摘下口罩,很響地擤鼻涕。

“她太忙碌了,”他憐惜地說,眼神裡充滿了柔情,“但是她給我寄了一張卡片。手寫的。”

“哦。”

“你說,她手寫卡片,表示我對她來說一定很特別吧?”

我們在十號高速公路上被堵了一個多小時,我終於無法忍受他反覆問同一個問題,轉而和他談論他的建築設計。

“哦,你想要看我的設計?”他驚訝地問,“沒什麼特別的。”

他給我看他速寫本里面的草圖,所有線條都是暖色的,不同層次的紅與黃,像是羅馬秋天,臺伯河岸邊層層疊疊的落葉,金黃色的在最下面,紅彤彤的在最上面,風一吹過,不同的顏色同時飄蕩在空中。

他向我描述他正在設計的一座音樂廳,我們在暗下來的天色裡,在黑黢黢的高速公路上侃侃而談。車裡的空調發出平穩的嗡嗡聲,我渾身都暖洋洋的,幾個月來難得地沉浸到有趣的對談中去。

他的設計溫暖柔和,讓人想起聖誕節壁爐裡面的火苗,母親做的南瓜布丁,睡前喝下去的一杯蛋奶酒。這是他眼睛中的世界,輕盈溫柔的孩童眼中的世界,當我們長大之後,就會發現世界上有S這樣的人存在,並且為數不少。

我注意到他的設計中沒有青色,或者藍色,綠色,紫色。

我趕到居酒屋的時候,喬又哭又笑地戳著盤子裡的烤魚。

我費了很多工夫,才明白他繼續去給莉莉遛狗,卻發現莉莉穿著緊身的瑜伽服,和一名高大帥氣的男子手牽手,在她家附近的花園裡和狗玩飛盤。

“我就是一個傻子。”他流著眼淚說,喝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

“是啊。”

“你也覺得我傻,是不是?”他哭得更厲害了。我很少見到男人在我面前哭泣。S背叛我和A的時候,試圖做出難過的表情,但卻失敗了,S只好別過頭,用精確計算過的語氣對我說:“我很遺憾,但是,做生意就是這樣的。”

“任何愛別人比愛自己更多的人都是傻瓜。”我拿過他的威士忌酒杯,也喝了一口。

似乎是自暴自棄了,喬慢慢地將手舉過頭頂,然後又像電影裡面的定格鏡頭一樣,一點一點地摘下了他的棒球帽。

我看到從頭頂蔓延到眉毛的一大片胎記,中間部分是紫色的,臨近邊緣是青色,張牙舞爪,形狀可怖。

但是我並不覺得害怕,人心的醜陋比外表的醜陋更讓我覺得恐懼。

“你可以表現出害怕的,我都習慣了。”喬一邊說,一邊任由眼淚從眼角滑下。

“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因為我生來就是個畸形的人。”

“是啊,”我給他抹去滿臉的淚水,“但是你也是很可愛的人。”

他幾乎覆蓋了整個頭顱的胎記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和喬暖色系的繪圖截然不同。但似乎是威士忌的作用,我覺得溫暖又舒服,坐在沙發裡動都不想動。

我一口氣喝完了他剩下來的酒。

“該怎麼辦呢?”他輕輕地問道。

“露露說要是我能給她搞到博物館的門票,勞動節假期的時候,就和我一起去旅遊。”喬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誰是露露?”

“我和莉莉分手後,在約會網站上認識的女孩。已經是今年的第十七個了。”

“然後呢?”

“從上週開始,她突然不接我電話,不回覆我短信,我給她發郵件的時候特意加了已讀回執,然後發現她根本連看都沒有看過。”

“這樣啊。”我把齁甜齁甜的冰淇淋推開到一邊。原本應該週五到賬的工資我遲遲沒有拿到,而我已經欠電費欠了一週,諸事不順,我從喬的悲傷中汲取力量,消費他的慘淡,但是我突然開始想要拯救他於命運的泥沼中,或許,當我能夠拯救他的時候,我也有力量能夠拯救我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得到愛情做了多少努力!”喬拽著我回到了停車場,從後備廂裡拿出一疊軟面記事本,每一本的顏色都不相同,照例也是不同層次的紅色,橙色,黃色,每一本封面上都寫著一個女孩的名字。

打開來看,幾乎每個女孩對他說過的每句話,每一條短信,每一次午夜的牢騷,每一句不經意的抱怨都被他詳細記錄下來。他們見面的時候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女孩吃每道菜的表情如何都被記錄下來,就像他記錄下建築物的外觀,造型,每一條水管和每一座樓梯的走向。

“我希望有一天她們能夠意識到我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他悲傷地說。

“那你就直接把這些東西拿去給她們看啊,你不告訴她們,她們怎麼知道?”

“我甚至沒有找到給她們看的機會,就被她們甩了。”

他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掃興,和他即使聊天再久,回想起來,也會覺得空蕩蕩的。

“說真的,你真的覺得你臉上的胎記,這麼重要?”

“當然了,要不然我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有結婚!”

“難道你沒有想過,根本不是胎記的問題,而是你從來沒有學會愛,你不會愛自己,也不會愛別人。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不需要每週都約會好幾個不同的人,或許你不需要把她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或許你不需要每一次都替她們買單,或許你要做的只是相信你值得被愛?”

“那你會願意接受我對你好,然後也為我付出嗎?”他說完之後立刻扭開了頭。

“我不知道。我現在也沒有為別人付出的能力。”我說完,也扭開了頭。

陳珂推遲了一週支付了薪水,她很婉轉地表達了公司最近投資不善,希望停止支付我加班補貼的想法。

“當然啦,我是沒有想過拿創業金獎的人免費給我加班的,”她擺弄著手上新買的玉鐲,“你現在少拿點,我將來肯定會報答你。”

和S曾經說過的“你不要計較能得到多少,先想好你能為公司付出多少”頗有異曲同工之處。

辭職那一刻,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可怖,相反卻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我抱著儲物箱走出建築物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帶的建築物竟然很美,天空晴朗又明媚,路邊整整齊齊的一排棕櫚樹又溫柔又遼闊。可能是天氣熱起來的緣故,街上有很多拿著一杯飲料散步的年輕人,他們看起來開心極了,連我也被感染得笑起來。

我給史蒂夫發郵件,問他能不能幫我修改簡歷,他很快打來電話,同時推薦了他幾位正在招人的朋友給我:“我早就等著你來找我幫忙呢,我當年創業失敗的時候,在我朋友的車庫裡面住了八個月。每個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不用覺得丟臉。”

“感覺失敗好像也沒那麼可怕。”我大著舌頭說。

“你認為它可怕,它就可怕,你認為它不可怕,它就不可怕。”他哈哈笑著,因為喝得有點多,他費了點勁才說完這句繞口令一樣的話。

我們碰著杯,

我們碰了碰杯,又聊到深夜,臨別的時候下起雨來,史蒂夫去找人借傘,我自顧自就衝到了馬路中間,淋著雨,動作誇張地攔下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罵了我好久,我卻笑得直不起身子。

我又恢復了開心的能力。

又一次路過路易斯甜品店,女店主忙著將一盤盤新出爐的甜點放到打著聚光燈的玻璃展示櫃裡面。這裡的櫥窗確實設計得很好,任何角度拍出來的照片都很漂亮。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到喬,戴著他那頂道奇隊的棒球帽,手裡拿著一本軟面筆記本。

“又在給約會的女生買甜品了?”我笑著問。

“是我自己想吃。”他笑著說,“我之前都捨不得給我自己買。”

“你這本筆記本,是寫哪個姑娘的?”

“不是,這是我的速寫本,我現在除了工作,每週兩次去學畫。”

打開筆記本,我看到遊樂場,飛在天上的城堡,從水管裡面流下的音符,依然是不同層次的紅色,橙色,金色。

“我以後會試著加點兒別的顏色進去。”他搓著手,有點侷促地向我解釋。

“你以後會不會把你所有的道奇隊棒球帽都扔掉,真的不適合你。”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會有那麼一天的。”

竟然已經是夏天了,陽光透過樹葉的陰影,細碎地撒在熱烘烘的柏油馬路上。

我們喝完咖啡之後一起去吃了晚飯,都捨不得說再見,又一起去吃宵夜。

“我現在知道是我自己把自己的生活搞砸了,不是胎記的問題。”他忙著把冰啤酒灌下肚。

“是啊,你一味討好別人,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值得被認真對待。”

“怎麼辦?”他喝完了杯中的酒,彷彿得到了一點勇氣,“你有沒有搞砸過?”

“有啊,去年在羅馬,丟掉了工作,所有的積蓄,還有我所謂的最好的朋友。”

“然後呢?”

“然後就慢慢變好了起來。”

“那我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當然了!”

“那到時候你會答應我和我約會嗎?”

“誰知道呢?”我醉意朦朧地舉起酒杯,和他手裡的碰了碰。

文/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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