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線上的遊魂(民間故事)

1

作為一個剛從哲學專業畢業的蟻族,為了能每月交上房租,為了生存,我找了份7-11便利店的夜班工作。我每天上晚班,傍晚六點上班,凌晨兩點下班。

一日,和往常一樣,凌晨兩點,我交完班,跟同事寒暄了幾句,打了幾個呵欠,騎上店外的破自行車,就像個牛仔騎上烈馬一樣,往出租屋一路顛簸而去。

回家路上要穿過一條馬路。還沒到跟前,老遠就看到一個男人低著頭在那條斑馬線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似乎在研究什麼。我心裡暗笑,心想,總不可能是建築工程系的教授在研究路基吧,這人恐怕是過馬路過上癮了吧。

騎車趕上他的時候,剛好過了路對面,我轉過頭去問他:“大哥,幹啥呢?”

那個人看著我,一臉肅穆的神情,認真地說:“你也來看看,數一下這斑馬線一共有幾條?”

他這一問,可問倒了我,我從小到大過的馬路何止千萬,光這條斑馬線沒走上千回也有幾百回了,斑馬線有幾條我可真沒認真數過,其實正常人哪會做這等無聊的事,斑馬線是多是少也不至於影響大家過馬路吧?

他沒等我回答,自顧說道:“昨天晚上是二十二條,今天晚上是二十一條,怎麼會少了一條?”我聽了他的話著實驚訝,心想這人不是有病吧,沒事深更半夜地在這裡數什麼斑馬線?不過斑馬線到底有多少條呢?是法定的條數還是依據路的寬窄而定,我還真有點想知道。但我沒有好奇到馬上回過頭去數那幾條斑馬線,如果我那樣去做了,我豈非跟他一樣的不正常,所以這個當堅決不能上。

“大哥,您喝酒了吧?要喝酒了別在馬路上散步,晚上這裡車雖不多,但哪個司機大爺恰好跟您一樣也喝了點小酒,恐怕就要跟您在路上碰杯子了,你看這風也起了,快回家去吧,屋裡雖然沒這裡寬敞,但醒醒酒還湊合。”

“你不信我!到明天你就知道了,為什麼非要到死了人,你們才肯信我?你這人真是的,也不幫我想想怎樣才能不死人!”他怒目圓睜,雙手握拳,好像我不信他的話,他就會立即衝過來把我當場掐死,那可就真應了他這句話了。

犯不著跟這個酒鬼糾纏不清,我搖了搖頭,跨上車徑自走了,回頭偷望一眼,那人不再過馬路了,而是站在馬路邊上低著頭一直髮呆。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瘋子!”我低聲偷罵了一句。

2

上夜班真是累,一覺睡到中午,醒來無聊去網吧折騰了一下午的魔獸,又順便在網吧裡把中飯晚飯給一塊湊合了,正頭昏腦脹間,看看時間,又到了快換班的時候了。

到了店裡已經晚了快十分鐘了,值班店長正在整理貨架,見我低頭進來,頭也不回,揮揮手示意我過來。

“你回家要經過新月廣場吧?”值班店長姓金,是個瘦高個的已婚人士,滿臉嚴肅,似乎很愛看各種各樣的書,除了應付客人,對著我的時候話絕不多半句,總是埋頭閱讀。本來排夜班就是個苦差事,碰見這號領導還真會悶出個鳥來。

“是啊,店長,那裡人很多,騎車不大順當。”

“今天出事了知道嗎?貨車撞死了個人,血流了滿大街都是。”

我舒了口氣,見不是在責備我,忙接過他的手,把貨物擺上貨架。

“撞死人啦?我來的時候沒見著什麼啊?”我突然反應過來。

“都處理完了,以後過馬路的時候你可要當心點,騎車別耍瘋。”

“謝謝店長關心,以後我一定注意。”

話說完,我腦海裡突然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來。

“店長,出事那地方是不是就是興茂超市門口的那條斑馬線上?”

“是,那個地方經常出車禍。”

我心裡打了個突,心想昨晚那個人可真是個活神仙啊,我還以為是個酒鬼呢,還真想不到給他說中了。

“店長,我昨晚回家碰到了一件怪事。”

“哦?說來聽聽。”

我把昨晚碰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店長,你說那人是喝醉酒瞎蒙中的呢,還是這世上真有神人?”

我說話的時候,手裡的活也沒有停住,但話說完好一會兒也沒見他接上話頭,扭頭一看,只見他的臉已鐵青一塊,手腳也頓住了。

“怎麼了,店長,我說錯什麼了?”

“你晚上過馬路的時候,別跟陌生人搭話,路上別生事,早點回家。”

“我沒生事啊,店長,你說昨天那個人也太奇怪了吧,天底下哪有那麼準的事啊?”店長掉轉身去,看來已經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了。

“真是個膽小鬼,中年男人就是忌諱多。”我心裡嘀咕了一句,心想跟這個木頭人般的店長還真聊不到一塊去。

很快又到了下班的時候,剛踏出店門,店長的聲音又從我背後傳了過來:“記住我先前跟你說的話。”

我一呆,茫然回過頭去,這時店長已然低下頭去跟換班的同事忙著清點結數了。

3

騎上車,雖說店長反覆交代,也許是心裡有個疙瘩吧,反而很是盼望又碰上昨晚那個男人,就算不跟他搭話,再看上他一眼也能儘可能地滿足我的好奇心。

很快又到了那條斑馬線,斑馬線上正好有人低著頭在來回穿行著,然而這次這個人卻不是昨晚我遇見的男人,而是個不認識的婦女。

我在路口停下車來,等那個女人走到這一側,忍不住問道:“大姐,這麼晚在幹什麼呢?”那女人抬起頭來木然地看著我:“我在數斑馬線,昨天晚上是二十一條,今天晚上是二十二條,怎麼會多了一條呢?”說完又轉過身去,拖著腳步又緩緩地穿過那條斑馬線。

我聽了吃一驚,又是和昨天男人一樣的回答,只不過是二十一條變成了二十二條,難道斑馬線真的會每天不一樣,我隨著那個婦女的步子一個步子一條地數了起來。

那婦女從對面轉回我跟前的時候我已然數了兩遍,還真的是二十二條,一條不少。

“大姐,幫您數過了,是二十二條,別數了,回家吧。”

那女人停下身子:“我老公說昨天晚上是二十一條,可我數了今天晚上是二十二條,那多了一條該怎麼辦呢?”

這個女的難道也是個先知先覺?我忍不住問:“大姐,明天會死人嗎?”

女人聽了一頓,臉色慘然:“對,對,會死人的!會死人的!我不想死啊!”

我見她這個樣子,心裡不禁害怕,安慰了她一句,也算在安慰自己:“我隨便說說而已,大姐,您別當真,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她沒再理我,只是嘴裡反覆唸叨著那一句“會死人的,會死人的,我不想死,不想死……”

我騎上車,頭也不回地飛一般衝過那條斑馬線,這次可是連頭也不敢回了。

4

第二天下午,剛進店門,店長就在收銀臺裡死盯著我看,開口就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別提了,昨晚回去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

“你昨晚是不是沒聽我的話,又去搭理那些人了?”

“唉,店長,早知道聽您話了,以後再也不會搭理那些神經病了。”

店長見我這麼一說,長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不是你眼中的神經病,他們都是些可憐的人。”

說完,遞過來一份今天的日報。

“第四版底下有篇昨天交通事故的報道,裡面附著一幅人像,你看看有印象麼?”

我接過來,打開報紙,版面的交通報道欄裡果然有一幅模糊的人像,想是死者生前的遺照。再仔細一辨認,依稀便是前天晚上那個數斑馬線的男人。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心裡疑惑至極:“店長?”

店長揮揮手製止繼續我說下去:“你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碰到的那個人就是報紙上那個人,是麼?其實你還應該問我為什麼就住在你附近,卻從沒見過我走過那條路,你難道從來都不覺得奇怪麼?”

“店長,我還以為是你因為下班下得晚所以都去朋友家過夜呢。”

店長搖搖頭,說道:“不是的,其實你昨晚說的事我老早以前就遇到過了,所以我每次下班都寧可選擇去兜遠路回家,我也才提醒你別去搭理那些人,這都只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們所遇到的都是那些第二天就要死的人。”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兩晚的人和事,難道真的都是在和亡靈打交道麼?但是心裡還是存了疑問,繼續問道:“可是亡靈不是死了的人才會出現的嗎,為什麼人沒死卻會提早出現在出事的現場呢?”

“他們不是亡靈。我為了這事也特地請教了一些老人家,他們對我說,人什麼時候死,自己是不會知道的,但是他的魂魄卻會感知得到,魂魄感覺到大難來臨了,會暫時脫離人的身體,我們見到的都是些離體的魂魄。而我想,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這也許是人作為生物的一種原始本能,牛將要被人宰殺的時候,會早早地感覺得到而痛苦地流下眼淚,其實這就是生物預知生死的一種本能。人其實也一樣,只不過有的人這種原始本能已經退化了而已,但總會有極少數本能未完全退化的人,他們臨死前就會不自覺地去看看自己將要喪命的地方。”

“那數斑馬線呢?這又怎麼解釋?為什麼我這兩個晚上碰到的一男一女都在數斑馬線呢,這純粹是巧合?還是每個將死的人都要去數斑馬線?還有那斑馬線真的會每天都在變化嗎?到底是二十一條還是二十二條呢?我也認真數過了,的確是二十二條。”

“我試著這樣解釋吧,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合理不合理。那些出體的魂魄,或者按我的說法那些有預知本能的人,可能都帶有強大的改變磁場或腦電波的力量,而我們每天都是凌晨時分才下班,那時候人的腦袋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很容易就被這種力量而影響。你如果不信,也可以下班再去數一下,看到底會是多少條斑馬線。而為什麼你碰到的那兩個人都在數斑馬線呢,這個或許更好解釋,因為那是他們將要死去的地方,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夫妻,這有可能會使腦電波相互影響,也可能就是命運的安排,那本就是一條愛出事故的路。你昨晚碰到的那個女人今天早上也出了車禍死了,就在前天他丈夫死去的同一個地方。”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每天晚上我都跟著店長兜著遠路回家,至於那條斑馬線我至今沒有去數,因為我永遠也不想知道它們是多了一條還是少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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