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鸳鸯(民间故事)

清朝末年,涞阳西山曾活跃过一帮女匪。女匪首名叫玄儿,貌似梨花,清新可人,完全是一副温柔淑女相,若不是平时刀枪在身,实难让人想到她会是个匪盗。

玄儿貌似弱不禁风,实则武艺高强,手下的姐妹们也被她调教得个个骁勇善战。因是女人,便爱美,据说玄儿的女匪们每天梳洗打扮与普通女子无异,即使外出打劫,也是淡装素抹,潇潇洒洒飘飘逸逸,所以女匪们入室劫掠,总能留下一股幽香。也正因此,女匪们绑了票,压根儿不需要“花舌子”送信,自会有人依据香气断定绑匪是谁,尔后到西山赎人。久而久之,人们便呼这帮女匪为“香风女匪”。玄儿听了这绰号,很是得意,说这是落道不落价。女人为匪,本身就具有一种神秘色彩,比男匪自然更容易打出影响,因此,玄儿她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闯出的声望却不小。

久在山寨,大概是呆腻了,有的姐妹便闲出事来,她们说大姐玄儿年轻貌美,该找个如意郎君。大伙儿就嚷着要给玄儿寻个压寨丈夫,在山寨热热闹闹办回喜事。姐妹们说:“男寨主能娶压寨夫人,咱们当然就能找个压寨丈夫,这也是女人家扬威立名的机会。”于是,几个姐妹便下山劫回了一个叫王惜的年轻男子。

王惜是山西人,去年考中举人。虽说中举,但因家境贫寒,地位并未得到多大改变。为了挣一些赴京科考的盘缠,与几位老乡合伙到保定贩花椒,他们押着货物途经涞阳时,被女匪们劫个正着。当时几个老乡见劫道的是一群女子,胆子便大了,抄了棍棒便迎战,不想三下两下便被女匪们打趴了。王惜他们忙求饶。女匪们把几个人扫视一遍,最后一齐把目光投向王惜。

一姐妹道:“看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倒不像个干粗活的主儿。”

王惜道:“小生乃是读书人,因生活所迫挣些蝇头小利,请各位女侠开恩。”

带队的女匪一听,笑了,道:“别人可饶得,你却饶不得,货物我们也不要。只不过你要跟我们到山上,我家大姐最喜欢知书达理的书生了。”

王惜便被女匪们裹挟着往山上带。王惜哀求道:“各位女侠,王惜身无分文,要我何用﹖”

女匪们道:“我们不要你,也不敢要你,你是我们大姐的货。”

山道细如羊肠,四周荆棘遍地,女匪们把王惜当成宝贝疙瘩,生怕有个闪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王惜便闻到了女匪们身上散发出的幽香。

姐妹们把王惜带上山寨时,女匪首玄儿正在庭院内铜镜前梳理她那乌黑的秀发。一姐妹走上前拱手道:“大姐,得手了,可中意﹖”玄儿便回过头来,很率真地打量这男人。姐妹们把王惜的眼罩解开,他便使劲闭闭眼,接着试着把眼睁开,便见眼前站立一位窈窕少女。这时,一阵山风正好冲过来,“噗”地吹开少女的红色斗篷,斗篷便扑啦啦招展起来,与山顶那轮大红的太阳辉映出一片别样的艳丽,少女的脸庞就更加如出水芙蓉一般。

王惜极腼腆,见一陌生女子打量自己,不禁脸一红。玄儿自感失态,也脸一红。她朝姐妹们点下头,莞尔一笑回了房。女匪们得到暗示,个个满心欢喜。

这时王惜环顾四周,见这匪巢高墙大院,宽敞清洁,院中遍植奇花异草,通向正房的甬道上栽种几蓬葡萄,紫珠欲滴,累垂可爱。置身其中,顿觉异香扑鼻。如不是身边站立女匪,王惜只当是进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宅院。他想:女人就是女人,做土匪都如此讲究。未到匪巢前,王惜满脑袋想的全是皮鞭、油锅、恶狗冷刀,如今眼前清风朗月,心里反差一强烈,内心就平静了许多。这时,一个叫红儿的女匪咯咯一笑,拍他一下肩膀问:“我们这里可好﹖”

王惜不敢说不好,忙点了几下头。

红儿道:“好,你就留下,陪我家大姐。”

王惜听了这话,丈二了和尚。

红儿道:“实话告诉你,我家大姐看上你了。”

王惜道:“什么大姐﹖”

红儿点他一下脑门:“刚才披红斗篷的姑娘可漂亮﹖”

王惜不假思索地道:“漂亮。”

红儿道:“那便是我家大姐,今天我给你保个大媒,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王惜忙摆手:“不不不……”

“呸!”红儿恼了脸:“你个穷酸,我们好心让你在山上享清福,你却不识抬举。”说着拔出刀架在王惜脖子上,王惜身子便软了。

红儿收起刀,使了个眼色,一个叫紫儿的女匪便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对王惜道:“我家大姐才貌双全,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温柔得很哩。你和我家大姐,郎才女貌,那是天作一对,你们要不成两口子,老天爷都不答应。”

红儿和紫儿俩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唬得王惜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最后他一想:跑是跑不掉了,不如先答应了再说。便点了头。

山寨马上操办婚事。众姐妹一齐动手,不一会儿便把山寨布置得花红柳绿,几十盏红灯笼点亮了半边天。玄儿和王惜在众姐妹的簇拥下拜了堂,接着便是酒席欢宴。姐妹们轮番向王惜和玄儿敬酒,玄儿几杯酒下肚,脸蛋便成粉红,模样越发娇美,就痴呆了王惜的双眼。王惜本不胜酒力,却又不敢不喝,最后被女匪们灌得头昏脑涨不辨东西……待他醒来时,天已微明,却见玄儿光滑滑的身子软软地与自己依在一起,便知与这女匪真真正正做成了夫妻。

王惜做了压寨丈夫,起初总是惶恐不安,想寻机逃跑,不过试了两次均未得逞,被女匪们截了回来。红儿把手按在他脖子上:“姐夫,你还是老实些好。再跑,喀嚓!”王惜只觉脖子根儿发麻。后来时间长了,王惜与女匪们渐渐熟悉了,那惶恐便消失了。这时候,王惜还知道了玄儿的身世。原来,玄儿出身于官宦之家,少年拜师学艺,练了一身武艺。后来,父亲受文字狱牵连而获罪,落了个满门抄斩,全家四十口人皆死于非命,只有玄儿在一老仆的帮助下逃生,眼见太平世界上无自己立足之地,她便上西山当了女匪。

王惜对玄儿很是同情,知道她落入匪道是被逼出来的,原先对她心存的那点鄙视之心便荡然无存了。王惜是文人,文人一般都喜欢风月,钟情漂亮贤淑的女人。玄儿丹唇凤眼,细腰削肩,美得无可挑剔,而且在王惜面前细语莺声温柔可人,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实难让人想到她竟是一位杀人掠货的匪盗。这就很令王惜心生爱恋。王惜面对玄儿的百般温柔就变得有些乐不思蜀。再者,王惜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至亲,可以说是了无牵挂,这样,王惜就断了离开山寨的念头,踏踏实实地做起了他的压寨丈夫。

一晃,王惜到山上已两个月。西山碧溪游鱼,繁花俊鸟,当真是个清幽之地。闲时,王惜和玄儿游山敲棋,弄月吟诗,日子竟是万般美妙。起初,王惜认为,玄儿虽然出身于大户之家,但毕竟是个女流,粗通一些文字,读一些《女儿经》、《烈女传》也就罢了。谁知玄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博古论今竟是学富五车,这令王惜好生惊讶,王惜就从心眼儿里对玄儿产生了爱慕。

女匪外出打劫,一般都在深夜。这时候,玄儿总是回避王惜。临睡前,夫妻总要小酌几杯,等王惜微醉睡去,玄儿才悄悄起身,点兵派将,率人下山。待得胜回归之时,天正好微明。玄儿回到房中,重整装束,修补粉黛,端坐塌前,单等王惜一个哈欠后醒来。王惜与玄儿的感情日渐深厚,最后竟变得情深义笃如胶似漆。王惜对玄儿打趣道:“看来,捆绑的夫妻甜如蜜。”玄儿脸一红,应道:“那,抢来的丈夫最合意。”二人都扑哧一笑。

不过,王惜毕竟是读书人,功名利禄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一心想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眼见京试时间将至,不禁有些心急。玄儿心细,见丈夫少见了快乐,忙问究竟,王惜如实说了。玄儿到底出身名门,为人处世很有大家子气,她想了想,道:“公子想法并无不妥,读书人就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玄儿实在不敢耽误公子的前程。公子放心,这些日子你好好温习功课,到时,玄儿亲自送你下山。”

王惜道:“夫人要放我走﹖”

玄儿点点头:“现在想来,把公子劫上山寨真是荒唐之举,玄儿想明白了,留人不如留心,公子若真念及你我夫妻感情,即使将来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倾心于玄儿的,那才是玄儿的福分。”

王惜深施一礼:“我既与娘子结为连理,就要一生恩爱,娘子放心,王惜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自此后,王惜便在山寨用心温习功课。一个月后,王惜赴京科考,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夫妻二人均是两眼含泪,一夜未眠。

王惜好学问,秋闱大比果真考中进士。

金榜题名,王惜自然欢喜,不过片刻之后却又犯了愁,他知道,既然自己做了压寨丈夫,就相当于入了匪盗一伙儿,这要让朝廷知道,取消他功名不说,说不定还会落个死罪。王惜正在犯难时,玄儿派红儿送来一信。王惜忙拆阅——

公子:

欣闻公子高中,玄儿欢喜不尽,公子十年寒窗终于有了回报。然,玄儿又实为公子担忧,公子入了山寨,定会被人视为匪盗一伙儿。朝廷若知晓,必定以死罪论处。这都是玄儿的罪过,如今想来好生后悔。从此后,你我夫妻缘分已尽,公子绝不可再与山寨来往,以免带来麻烦。公子进士加身,朝廷必委以重任,公子要多做造福百姓之事,此乃玄儿对公子的期望。玄儿遥祝公子平安。

玄儿 拜上

读完来信,王惜深为妻子的通情达理所感动。红儿又递给他一包银两,道:“这些银两做公子生活之资,大姐让你在京城静候佳音。”王惜接过,接着取来笔墨,回信一封——

玄儿贤妻如晤:

我入山寨,虽是荒唐之举,但也是你我二人缘分使然。王惜自与娘子结成夫妻,举案齐眉,恩爱无比。王惜乃一穷儒,自入山寨,得娘子百倍呵护,无柴米之忧,才可安心静读,如今金榜题名,想来皆是娘子的功劳。今王惜虽远离山寨,内心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娘子。娘子提出与王惜分手,令王惜肝肠寸断,王惜断然不敢从命,今后王惜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视娘子为我一生知己。

王惜 拜上

红儿接过信,道声珍重,去了……

王惜在京城暂且安身,等候好消息。三月后,喜讯果真而至,他被朝廷封了个知县,而且巧的竟是涞阳知县。没几天,王惜走马上任。

王惜上任后的第三天深夜,抑制不住对玄儿的思念,只身一人悄悄上了西山。俩人相见,紧紧拥在一起。玄儿道:“公子,你怎么来山寨了,你就不怕……”

王惜打断她的话:“我说过,娘子是我今生惟一所爱,娘子若不见我,我立刻辞官不做。”

玄儿捂住他的嘴:“千万别,公子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出头,岂能因儿女私情放弃锦绣前程。如真是这样,玄儿宁愿一死。”

王惜道:“咱俩谁都别死,我们还要生儿育女呢!”

玄儿便红了脸,想了想道:“你是为官之人,上山总是不便。这样吧,每月初一子时,我到县衙与公子相会,以三声猫叫为信号,如何﹖”

王惜高兴地道:“最好不过。”

王县令年轻气盛,踌躇满志,一心一意要把涞阳治理好。他一上任,便体察民情,公正断讼,兴修水利,勤于治学。不到半年时间,便在涞阳百姓心中树起了清正廉洁的形象,很受百姓爱戴。这期间,玄儿按他们的约定每月初一子时到县衙与王惜相会,学三声猫叫,王惜便开门,迎娇妻入室。这一夜,夫妻二人便把积存了一个月的知心话相互吐露出来。特别是王县令,会把他遇到的烦闷之事一股脑儿倒给玄儿,玄儿便给他出谋划策,帮他解开愁疙瘩。小夫妻约定,凡是王惜在公堂上难以解决的难题,均由玄儿出马,助丈夫一臂之力。

这年,涞阳遭受蝗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境内哀鸿遍地,王惜与县衙的师爷一起奔走于大户之间,请求豪绅们开仓放粮,大多数富户均有怜悯之心,施粥赠粮。但也有少数为富不仁之人,任凭王县令费尽口舌就是一毛不拔。开仓放粮属于自愿,官府不敢强求,王县令和师爷均是一筹莫展。玄儿得了信,便连夜绑了那几户豪绅的“肉票”,逼他们交出粮食,解了王惜的燃眉之急。王惜和玄儿这一对官匪夫妻,虽说是一黑一白,但殊途同归,做的都是扶正除邪造福百姓的善举。

这些日子,王惜又遇到一件麻烦事——

涞阳有一姓何的大户,仗着一亲戚在吏部任侍郎,为非作歹。几天前,何家恶少相中了一百姓家的女儿,强抢入府施暴,民女受辱后悬梁自尽了。民女之父到县衙击鼓鸣冤,王惜便派捕快把那恶少抓了。何家老爷慌了,忙带上三千两银票到县衙向王惜行贿,以求开脱罪责,却被王惜将银票揉成一团扔了回来。何老爷恼羞成怒,便到侍郎那里告了王惜的黑状,侍郎随即捎来话,告诉王惜若放何少爷一马,他不日即可得到升迁,如若不然……王惜心知肚明,自己毕竟是个七品芝麻官,若得罪侍郎,必定吃罪不起,然而天理昭昭,国法不容,那何家恶少不仅逼民女自尽,而且王惜还查清他曾鞭打至死两名佃户,按大清律法理应处死。王惜犯了难,想和师爷先合计合计。师爷姓米,涞阳本地人氏,年纪已过六旬,这米师爷也是豁达正直之人,而且足智多谋。王惜向师爷道出了苦衷,米师爷捋须一笑,道:“大人,这事还是请夫人出马吧!”

王惜一激灵。

米师爷躬身道:“尊夫人就在西山,大人每月与夫人约会一次,老朽早已知晓。”

王惜吓出了汗:“师爷开什么玩笑!”

米师爷道:“老爷,纸里包不住火。大人您忘了,初一正好是我在县衙当值夜宿之日,老朽虽然老迈,但耳朵却好使,老爷门前那三声猫叫声我还是听得到。那猫叫声极有规律,每月初一子时,而且只三声。大人,您见过那么聪明的猫吗﹖请恕小人无礼,也是好奇心的缘故,老朽还偷听了你们二人的谈话。”

王惜掩好房门:“你想怎样﹖”

米师爷道:“大人,别误会,米某并无恶意。”

王惜叹了口气:“师爷,你也是正直之人,我娘子虽落入匪道,但惩治的都是劣绅泼皮,师爷不要难为她。”

米师爷道:“米某不是糊涂虫,这一年来,夫人助老爷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米某敬仰还来不及,如何能怀害夫人之心?大人尽管放心,此事,米某绝不会向外界泄露半点口风。”

王县令见师爷态度坦诚,便把与玄儿结识的经过直言相告,米师爷听罢,唏嘘感慨不已。

王惜和师爷又商议了一会儿,便打定了主意。第二天,王惜放了何少爷。正当何家得意忘形之时,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何少爷的脑袋被人摘掉了。

何家发现少爷被杀,连夜到县衙报案,王惜带米师爷和仵作随即赶赴何府。一帮人来到何少爷的卧室,果见何少爷脑袋被砍下,脖子上的血迹尚未凝固。仵作验尸完毕,呈上验尸格目,王惜看罢,问何老爷:“少爷可有仇家﹖”

何老爷竟是嘿嘿一阵冷笑:“仇家自然就是那个叫玄儿的女匪。”

王惜道:“何以见得﹖”

何老爷道:“昨夜家仆听到小儿房里传来呼救声,忙奔过来,可小儿已遭毒手。虽然凶手已逃走,但房中却留下脂粉气味,不是‘香风女匪’们所干,还能是谁﹖”

王惜道:“单凭此,还不能说明一切,据下官所知,少爷一向喜欢沾花惹草,那香气说不定是哪个相好的留下的。而且,你家少爷经常惹事生非,必定仇家不少,此案还需好好斟酌。”

何老太爷又是一阵冷笑:“老夫也真是奇怪。自大人上任以来,西山的女匪们打劫的对象好像都是得罪过大人的人。”

王惜心中很是叹服这位何老爷的精明,禁不住内心有些发虚。这时,米师爷道:“大人,不如暂且回府,待我们好好分析案情。”众人便起身回府了。

到了县衙,米师爷擦擦额上的细汗,对王惜道:“大人,事情不妙,您还是走为上策。”

王惜苦笑一声:“走﹖能走到哪里!何大户是何等人物,恐怕现在早已放下眼线,将我盯死。好在他并未掌握真凭实据,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我们尚未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就听天由命吧!”

王惜最终没有逃过这一劫,几天后,他被作为通匪疑犯押入刑部大狱。

王县令被捕的当天深夜,米师爷怀抱自己的小孙子直奔西山。米师爷一手抱孩子,一手提风灯,在山间踽踽独行。山风的呼叫声加重了大山的寂寥,衰草哗啦啦抖动着,寒气浓重得浸入心骨,一只被惊醒的夜鸟怪叫一声直冲天际,孩子在米师爷怀中“哇”地哭了……当米师爷见到玄儿的时候,脸上手上满是划伤的血痕。他把孩子往玄儿面前一推,道:“夫人,如果你信得过在下,就资助米某些银两,明日米某即赴京城,就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把大人救出来。我这孙子就留在山寨,权且当人质,若米某心存二心,这孩子全凭夫人发落。”

玄儿感动得掉下泪来,她抚摸了下孩子的脸蛋,道:“米公,您这是说的哪家子话。玄儿岂能对您有不放心之理。米公若真能救出大人性命,玄儿就是死了也要报答先生的大恩。”说着把孩子还给米师爷,又递给他几张银票。米师爷躬身施一礼,便由两个女匪护送着下了山。

米师爷的确是个忠义之人,而且颇有些手段。到了京城,他托人烦友用银两打通各个环节,竟结识了一内务府的高官,而且这高官又恰巧与那吏部侍郎有过节。高官从中帮忙,最后王惜通匪一案便因查无实据不了了之,王惜被释放,而且官复原职。

王惜走了趟鬼门关,没死却也脱了层皮,因此行为处事便更加老练了。他想,自己能逃过这一劫,今后可能会有第二劫第三劫……那何老太爷何等用心,就甘愿吃哑巴亏﹖想到这儿,王惜打了个寒颤。

这天深夜,玄儿来到县衙。她见丈夫经过这场劫难,容颜憔悴,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心疼得掉了好半天的泪。王惜请来米师爷,夫妻二人一齐朝他拜了下去。

米师爷忙摆手:“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大人,现在还是赶快商议今后的打算﹖”未等王惜说话,米师爷又道:“夫人不如离开涞阳,这样,大人会安全些。”

玄儿点点头。

米师爷道:“事不宜迟,夫人不妨今夜就起身。大人,我们就与夫人别过吧!”

王惜点点头。

米师爷便端过三杯酒来,三人一饮而尽。米师爷喝完酒,忽然哭了。王惜和玄儿正在惊讶之时,玄儿忽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嘴角竟慢慢溢出血来,她杏眼圆睁,一指王惜道:“夫君,难道你要害……我﹖”

王惜大吃一惊,赶紧抱住她,朝师爷厉声问道:“师爷,怎么回事﹖”

师爷擦擦泪:“请大人、夫人原谅老朽。是我在夫人酒中下了毒。”

“什么……为什么﹖”王惜额头青筋暴涨。

师爷突然跪在地上,颤声到:“大人、夫人,恕老朽直言,夫人一天留在世上,大人的危险就一天没有脱离。”

王惜道:“你不是让她离开涞阳吗﹖”

米师爷摇头苦笑:“此时夫人离开涞阳,岂不更说明她与大人有染﹖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再说,夫人即使离开涞阳,你二人卿卿我我,能保证永不见面﹖只要你二人在一起,就会危机四伏……大人、夫人,你们想一想,当土匪最终没有好结果,一旦夫人有个闪失,被官府拿获,即使夫人守口如瓶,但能担保手下的姐妹们个个都是硬骨头﹖那时,大人和夫人就会性命断送。如此看来,大人和夫人,只能留一人……待夫人归天之后,我会告诉夫人的姐妹们,说夫人为了保全大人而自尽,尔后,将她们遣散。我想,姐妹们最了解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对米某的话定会深信不疑,如此她们就不会难为大人,惹出是非来。这样,大人才会高枕无忧。”

“米某也曾想劝说大人名正言顺将夫人拿获,将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问罪,以此来堵天下人的口舌。可转念一想,大人与夫人情真意切,即使夫人愿意这样做,大人却断然不会应允……无奈,米某才出此下策,做出蛇蝎之事。”米师爷泪如雨下。

王惜愤怒道:“那我就弃官不做,与夫人逃离涞阳,隐姓埋名,何至于要害夫人性命﹖”

米师爷道:“大人,天下虽大,但却没有你容身之地。你是朝廷命官,弃官不做而追随匪盗,大清国脸面何在﹖此等新鲜事在大清还没有先例,恐怕连皇上也会震惊,朝廷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你二人归案。再有,大人爱民如子,是天下难得的清官,涞阳得了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实是百姓几世修来的造化。米某是涞阳人,自然要替涞阳百姓考虑,怎么能让您这样的好官一走了之﹖请大人、夫人恕老朽自私!”米师爷说罢,恭恭敬敬朝玄儿磕了三个响头。

玄儿挣扎着听完米师爷的话,脸上的悲愤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浅浅的微笑。她轻轻点点头,朝米师爷道:“不怪……你。”说完便合上了美丽的眼睛……

王惜怀抱玄儿,心如被撕裂。

米师爷站起身道:“天快亮了,还是将夫人偷偷安葬了吧!”

经过这场变故,王惜竟变得失魂落魄,好在有米师爷经常开导,他才慢慢恢复了精神,继续关心起他的百姓。不过,此时他忽然觉得,失去妻子这黑道上的助手,竟是步履维艰,再遇难以解决的问题,已无人再替他排忧解难。许多曾受过他和玄儿惩治过的恶绅们没了女匪们的震慑,便有恃无恐,竟然公开与县衙作对。特别是那何老爷越发猖狂,与他明争暗斗,一心要把他再次投向大狱。王惜心力交瘁,意志慢慢消沉了,米师爷干着急,却无计可施。终于有一天,县衙大堂的房梁下悬起了王县令的那方官印——王惜弃官而去。

米师爷望着那方官印,双目呆滞,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围着那大印蹒跚着转了三圈,忽然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接着又“呵呵呵”抚掌大笑,指着官印大声道:“我好糊涂,我好糊涂,夫人,你死得不值啊!”

米师爷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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