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古戲,民俗大觀

終南華翠,藏氣浩然,田陌縱橫,紫氣盤桓。漫漫關中古道情,悠悠歲月話三秦。公元前5000年,仰韶文化的代表之一“半坡村”便誕生於這片土地,並以彩陶和鋤耕農業聞名於世。而後,周秦文化又為它奠定了深厚的歷史底蘊。三秦大地,承載了太多歷史沉浮,訴說了太久炎黃典故。

關中古戲,民俗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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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在《漢書Ÿ地理志》中說:“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 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地域差異清晰劃分出文化區域,文化區域又直觀衍生出絢麗鮮明地民俗風韻。“四關”相圍,南倚秦嶺巴山,北抵黃土高原,稍顯閉塞的山形地利讓關中人民形成古樸豪爽、堅韌倔強、外冷內熱的性格特點和獨具特色的民風藝術。“紫陽民歌” “蛟龍轉鼓” “合陽跳戲” “華陰迷胡”等一系列傳統技藝根植於三秦大地,世代傳承、生生不息。

關中古戲,民俗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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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地道的關中人,我對“華陰老腔” 猶為欣賞,它源於船工號子,後演變為華陰皮影戲,這些都蘊含了太多關中人的文化智慧和生活態度。再見老腔,是在西安關中民俗藝術博物院,一個建在南五臺山下的民俗博覽大觀園。大至院宅門樓,小到門釘榫卯,內外相合的陳列展示,構成了關中文化不可多得的基因倉和標本庫。正所謂:八百里秦川,孕育出人文奇葩,500畝關博院,呈現出民俗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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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博院的梨園即是該院古建復建的代表之一。該園始建於泰定元年,明清時期翻修,原址合陽,千禧年遷至此地,如今矗立在“古民居一條街”上。

走近梨園,只見院外磚牆環護,紅楓周垂。石板、勾岸、圭臺在紅葉的覆蓋下猶顯清冷。磚雕構件紋飾繁縟精美,上琢“蓮枝紋” “團花紋” “萬字紋”,各類輔紋相繞纏連;下刻“蘇武牧羊”“花蟲蟹石”等典故美圖。線條手法時而鋒銳,時而潤華,雖有剝落之處,但依舊不礙它的本美。園門兩側各書一幅石聯:“國史流芳賜酒之恩榮如昨,家風繼美連珠之作述依然 ”。兩聯字體朴茂工整、蒼勁俊逸,寥寥數字,表達了該園主人對子孫後代的寄託與期冀,也道盡了王謝貴族家殷豐足、榮耀光華。後繞門階,緣至院內,頓感全園沁然雅緻、精美考究。映目處即為垂花門樓,一進院式,旁建二層看間,西落茶社,芳木遍植。園中戲臺中設,兩邊飛簷插空,雕甍繡階,宮燈垂掛,剎時,仿若渾然置身於歷史瞬間,在時間的褶皺裡細品秦地千年。小小一方戲園,看遍了南山日出日落,接待了萬千訪者遊客。它,於塵埃起落中見證百年曆史,於世事沉浮中唱盡興衰痴纏,於曲詞律腔中窺探人生百態,於梁枋磚石中雕琢洞世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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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聲嘯起衝破蒼穹。自制的板胡、中胡、板凳、小鑼、月琴、梆子等各種樂器在老藝人手中開始響起,一曲關中古戲隨即拉開帷幕。“將令一聲震山川,人披衣甲馬上鞍,大小兒郎齊吶喊,催動人馬到陣前。”藝人師傅們身著簡服,面無修飾,或坐或蹲,自在隨性。細細聽來,唱詞是從胸腔由內而外吶喊出來的,聲音高亢磅礴,從無到盛,沒有過渡,沒有銜接,直接吼出躁動亢奮,一掃院外深秋的蒼涼與悽寂。眼前,溝壑縱橫、千軍萬馬、煙塵瀰漫、功敗垂成、命運斑駁仿若都在這短短的幾句唱詞裡一閃而過。也許,閃過的便也是這黃土地上滋生的秦山秦水,秦人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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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又一曲白鹿原響徹雲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太陽圓月亮彎都在天上,走一步退一步全當沒走哦……”唱詞奔放,腔調豪邁,絃音蒼勁,整曲下來豁然貫通。師傅們力求讓白鹿原上世家風雨都要在這腔詞中淋漓盡致,讓黃土飛塵的屋窯再次勾住過往的記憶,讓渾厚古樸的關中豪情在一方戲臺上肆意噴灑。待你入神之時,聲音戛然而止。老腔所表達的感情就是這麼直白、執拗,你懂也好,不懂也罷,它就在自己的土地上喊出自己的故事,尊崇著自己的英雄,沿著炎黃子孫的根脈與精神生生不息,代代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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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梨園,從來都是色韻古雅,典致秀麗。春迎青苔登階,夏闕雨薝成簾,秋暉獨憐蕭木,冬韋飛花入戶。它是為故事而生,為情感留存的地方。輕啟朱唇,幾抹油彩,數方戲臺,人生百態。伶人們含情脈脈地訴一段紅塵往事,吟一曲悲歡離合。之後,水袖輕甩,轉而離臺,歡喜也好,悵惘也罷,均與戲臺無關了。但唯有華陰老腔,不似這般幽咽委婉,字正腔圓,不必重視步法行進、體態身形,也不必在意眼神手法、塑型造勢。整場下來既無京戲華麗繁複的行頭,也無崑曲雅緻絕美的唱詞。老腔藝人們僅需在臺上擺幾條家用木凳,腿一翹,弦一撥,胡一拉,凳一砸,用盡全力吼一聲,一場好戲就此開場了。這種古樸張揚的唱腔,通俗直白的戲詞,原生態的演繹方式,讓它在黃土地上深深地烙下了一筆,這一筆烙得恢弘壯麗、蒼茫大氣,極具傾頹蒼渾、強勁陽剛之美。這,才是關中的味,關中的戲,關中的文化,關中的情。因而有學者曾說:“南戲如‘牙笏輕釦’,低婉淺吟, 北戲若‘鐵板擊節’,縱情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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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南國多梅雨,關中乍驚雷,戲曲的產生也講究如何利用環境,把各方人文精粹融進戲曲藝術,在感知和實演中不斷修正融通,達到音色視聽的最佳和諧。華陰老腔,黃土地上的搖滾樂,這種古戲也只可生於關中這片黃土覆蓋的大地上,它是世代秦人的生活映照,由秦人的嗓子喊出才夠勁有味,才正宗純粹。它的美,正如關中大地,美得厚重深沉,大氣質樸,亦如三秦人民,美得直白奔放,豁然坦蕩。

如今,我在一所民俗博物院裡再賞了華陰老腔,有幸親訪了老腔藝人,他們慈善和藹、平易近人,手把手教我彈月琴,敲梆子,他們講老腔歷史,說秦地故事。這裡的每方景觀,每位師傅都是我的老師啊,他們將自己的所知所想傾情所授,毫無保留。參觀期間,身邊不時走來進行研學的學生隊伍,在講解員的帶領和講解中,學生們細細品讀關中文化,摸摸梨園的木柱石雕,模仿著老藝人們的聲腔韻調,看著他們認真和好奇的小臉,老師傅眉眼裡全是笑,再深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此刻,有種莫名的感動。

關中古戲,民俗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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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博物館是一所大學校,這個簡單的“大”字蘊含了世間太多的“真善美”。博物館徵集典藏瀕臨消失或具有留存意義的文化民俗、古玩文物,不分地域,無視貴賤,海納百川,這即是對文化的尊重與虔誠,此謂之“真”;將所集之物取其精華,向公眾無償展示,廣泛傳播,增強文化自信,樹立民族信心,此謂之“善”;博物館作為一個地域的文化象徵,重要的社會信息資源,新時期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迎來送往,促進交流,增信釋疑,拓展知識,提高素養,喚醒文化思考,加強文化傳承,此謂之“美”。我期待華陰老腔,作為關中古戲,民俗大觀,能在西安關中民俗藝術博物院裡深深紮根,讓人們在這個大學校裡真正認識它的價值,切身感受它的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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