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

俄罗斯思想家、艺术家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对东方文化、文学情有独钟,其中包括阿拉伯文化和文学,本文试从某些侧面论述这位伟人与阿拉伯文学的种种关系以及他的思想对阿拉伯作家的影响。

阿拉伯文学对托尔斯泰的影响

据资料记载,童年的托尔斯泰印象最深的是每当晚上,在祖母屋里听民间艺人斯捷潘内奇讲的故事:《阿拉丁与神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卡麦尔·宰曼王子》《辛伯达航海记》等等。这些故事令幼小的托尔斯泰心驰神移、经久不忘。

1844年,17岁的托尔斯泰进入喀山大学,在东方语言文学系学习阿拉伯语、土耳其语。第二年,转入法律系。托尔斯泰学习阿语的时间虽然很短,但这一事实确实能够说明阿拉伯文化、文学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1845年开始,托尔斯泰在东方哲学(包括阿拉伯哲学)的影响下,力求在衣着、住所等方面做到简朴。

托尔斯泰对阿拉伯文化具有浓厚的兴趣,阅读了当时译成俄语的阿拉伯著作,其中有麦阿里(973~1057)的散文名著《宽恕书》。

青年时代,托尔斯泰读遍了《一千零一夜》。19世纪的俄文版《一千零一夜》由法文译来,精彩纷呈的故事给托尔斯泰留下深刻的印象。实际上,早在18世纪,俄国就有人从英、法两种文字翻译阿拉伯民间文学,翻译的故事语言简练、文风朴实,受到人们的欢迎。

19世纪70年代,托尔斯泰从阿拉伯文学的一些素材中汲取养料,撰写儿童故事。他运用俄罗斯小说的风格,把人名改为俄国名字,但保持原著的连贯情节、结构和结尾,由于语言简洁、风格清新而为读者喜闻乐见,致使阿拉伯故事在俄国广为传播。如家喻户晓的阿拉伯故事《国王和衬衣》就被托尔斯泰改编成有趣的俄语儿童故事。1886年托尔斯泰发表的民间故事《义子》源自东方传说,富有天方夜谭的色彩。1903年发表的《亚述王赛尔贡》撷取了阿拉伯资料和阿拉伯国家古代史中的素材。

托尔斯泰受阿拉伯民间故事和小说的影响,也反映在他的文学著作中,其作品主人公的口中,有时会冒出阿拉伯成语、格言和谚语。托尔斯泰的著作《民间成语谚语集》中援引了许多阿拉伯成语、谚语。有的阿拉伯成语被他改编成故事或小说,但保留着原作的意义和规劝醒世的作用。由于他的努力,阿拉伯成语、谚语被介绍给了广大俄国读者。1905年托尔斯泰完成中篇小说《哈吉·穆拉特》,通过对高加索穆斯林抗俄圣战英雄哈吉·穆拉特悲剧命运的歌颂和描写,抨击沙俄“文明社会”和揭露沙俄政府的殖民政策。小说中有关穆斯林生活、伊斯兰教礼仪的文笔生动而真实,托尔斯泰对伊斯兰文化的了解和研究之深,可见一斑。

后人整理托尔斯泰的书房时,发现了许多与阿拉伯和阿拉伯史有关的典籍和资料,不少书上留着托尔斯泰阅读时写的注释和心得的手迹,可见托尔斯泰对阿拉伯和伊斯兰关注的程度。

除上述书籍外,书房内还有一些有关阿拉伯文学和阿拉伯民间艺术的书刊,大部分是当时俄国的出版物,如《叙利亚民间故事》《阿拉伯故事集》(伊本·阿里著)等。托尔斯泰在给朋友们的信中曾多次提到,他很欣赏《贾拉勒丁师傅传奇》一书中气势恢弘的阿拉伯传统诗歌。

与托尔斯泰有直接联系的阿拉伯人士

托尔斯泰是一位“热烈的抗议者、愤激的揭发者和伟大的批评家”,对遭受西方帝国主义铁蹄蹂躏的东方民族,怀有深切的同情与好感,他是第一位与亚非各国作家、思想家有密切联系和深情厚谊的俄国作家,也是名副其实的俄国文化与东方民族文化交流的桥梁。在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侵略的斗争中,托尔斯泰始终站在亚非人民一边,写下了不朽的篇章:《现代的奴隶制》《好好反省吧!》《致中国人的一封信》《致一位印度人的信》等。

托尔斯泰对人类命运的关怀和对世界事务的热情,促使他把目光转向中东地区。一方面,这个地区以它悠久灿烂的古文明吸引着他:另一方面,19世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各国、土耳其、伊朗等国都陆续爆发了农民、手工业者起义。1850年,以建立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过着幸福生活的世界为宗旨的伊斯兰巴布教派的起义遭受镇压时,托尔斯泰给予积极的声援和支持。作为回报,这个运动在沙姆地区的领导人阿巴斯·艾分迪等在阿拉伯人中积极宣传托尔斯泰的观点与主张。阿拉伯国家的一些思想家、政治家与托尔斯泰联系,寻求忠告与帮助,他们得到了托尔斯泰的理解和欢迎。

最早与托尔斯泰建立私人友谊的阿拉伯思想家有埃及穆夫梯穆罕默德·阿卜杜胡。阿卜杜胡通过英国艺术评论家西德尼·科克里勒认识托尔斯泰,并给托翁修书一封。遗憾的是,这封信迄今没有找到。但从托翁的回信中我们知道,阿卜杜胡在信中,向托翁介绍了当时埃及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宗旨和伦理基础,并期望得到世界大文豪的支持和鼓励。托翁在回函中陈述了他本人的哲学观,表示很高兴认识这位杰出的阿拉伯思想家。托翁要求阿卜杜胡解释巴布教派在阿拉伯人群中迅猛传播的原委。可惜的是,托翁没有收到阿卜杜胡的回复。后来,西德尼写信告诉他,阿卜杜胡已病故。

阿拉伯知名人士给托尔斯泰的信,收到了回信。普通阿拉伯人给他的信,也得到他的重视和亲笔回信,这证明了不同民族的友好情谊和托尔斯泰的平易近人。大马士革郊区青年女教师拉姆兹·卡巴比尼曾给托尔斯泰写信,为她和学生们从托翁处要到一张照片,以资纪念。

托尔斯泰文学的介绍与影响

最早向阿拉伯读者介绍俄国文学的阿拉伯人是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的俄国教会学校毕业生,此类俄国教会中小学在上述三处先后建立过50多所。19世纪80年代,“巴俄协会”在拿撤勒建立过一所俄语师范学校,后来在阿拉伯世界遐迩闻名的米哈依尔·努埃曼、纳西卜·阿里德、阿卜杜·穆萨·哈达德、哈利勒·贝德斯等阿拉伯文学家都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

埃及,最早将托尔斯泰作品译成阿文的有萨利姆·卡巴因,原籍巴勒斯坦,是拿撤勒俄国师范学校的校友。托尔斯泰有关善恶、博爱的论述使年青的卡巴因钦敬有加,他曾想仿照托尔斯泰模式,创建人民公社。1901年,卡巴因出版《列夫·托尔斯泰的学说》,书中谈到翻译托尔斯泰作品的计划,并附着他本人翻译的托尔斯泰三部曲之一《青年》中一章的译文。后来,卡巴因陆续翻译出版了托尔斯泰的《苏纳塔咔罗塔兹尔》《我的信仰是什么?》《地狱王国神话》《黑暗的势力》《先知穆罕默德的政权》等文学作品,并发表相关的文学评论文章。

这一时期,杰出的翻译家哈利·贝德斯译出多部俄国文学名著,其中有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集,发表在海法和耶路撤冷出版的杂志《纳菲斯》上。贝德斯曾打算把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译成阿语。二次大战期间,他开始了这一宏伟计划。可惜,不久他因病去世。

另一位介绍托尔斯泰的有功人士是安东·巴拉恩。他曾留学俄国,回国后,在霍姆斯一所中学任教。他在短期内译出托尔斯泰的7个短篇小说,在报刊上发表。后来,他将这7篇与他译的契诃夫、列斯科夫等人的短篇小说合并为一册《俄国短篇小说集》。叙利亚刊物上常有他论述托尔斯泰文学、人品、哲学观和社会活动的文章。

20世纪初,一位名叫拉希德·希达德的译者从英文转译托尔斯泰的《复活》,发表在《观察家》杂志上。1902年,《夏哈尔·扎德》杂志刊出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人需地几何》,受到读者广泛欢迎。同年,突尼斯一家杂志发表马哈茂德·穆希里基由法文转译的《黑暗的势力》。

10月革命后,苏俄文学的译作在阿拉伯世界逐年增加,托尔斯泰作品译得更多,这应归功于贝鲁特杂志《时代》、大马士革文学专刊《先锋》,这两家刊物为向阿拉伯读者介绍苏俄文学精品作了不懈的努力。1919年,托尔斯泰的民间故事集译成阿语出版,取名《幻象与奇迹》,译者是大名鼎鼎的文学家苏海勒·哈纳基,书中收集有《魔鬼的阴谋》《高昂的代价》《义子》等,这部故事集在1926~1962年两次重版。

1926年,卡巴因译的《黑暗的势力》在开罗重版。不久,托尔斯泰文集问世,其中有《毒素还是酒精》《忏悔录》《家庭幸福》,《科尔尼·瓦西利耶夫》《火烧起来是熄灭不了的》《亚述王萨尔贡》以及几篇儿童故事。

文坛艺苑产50年代,大马士革觉醒出版社发行一套托尔斯泰文学著作丛书,译者是沙米·杜鲁比,丛书包括《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童年、少年、青年》三部曲。1953年,贝鲁特出版由哈利勒·贝德斯之子艾姆叶勒·贝鲁斯翻译的《战争与和平》。之后,上述长篇与《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哥萨克》《忏悔录》《苏纳塔·卡罗塔兹尔》和托翁的几部剧本相继在开罗几家出版社问世。

众多阿拉伯刊物上陆续发表的有关托尔斯泰的文章,使阿拉伯读者了解到这位伟大俄国艺术家的政治、宗教、教育、社会哲学观,托翁的学说随即得到传播。那时发表的大部分译作有前言,介绍托翁的生平、著作和学术观点,帮助读者认识作家的地位及作品价值。这里稍提一下几篇著名的有关论著,一是《幻象与奇迹》一书译者哈纳基撰写的前言,二是欧沙姆丁·胡夫尼·纳绥夫为剧本《照亮黑暗的光明》撰写的前言,三是1928年《新月》杂志登载的萨拉玛·穆萨的论文《三位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和高尔基》,四是1945年《文摘》杂志发表的萨阿德·赫德里的文章《托尔斯奉》,五是1954年贝鲁特版《战争与和平》由乔治·哈纳撰写的前言。

1928年,托尔斯泰诞辰100周年,叙利亚、黎巴嫩文学界、思想界人士联合举办纪念会,会后出版一册专刊,载有著名思想家萨兑阿·哈斯里等阿拉伯文学家、诗人的文章和诗歌以及托尔斯泰的篇言、名句等,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

1961年初,一些阿拉伯国家为纪念托尔斯泰逝世50周年,举办了各种悼念活动和专题报告会,贝鲁特《道路》杂志为此出版专集,参加撰文的知名人士有米哈依尔·努埃曼、赛义德·阿格勒、福阿德·伊夫拉姆·布斯塔尼和乔治·哈纳等。作者们异口同声地表达了他们对托尔斯泰的敬意和仰慕之情。专集还汇编了罗曼·罗兰、阿纳托尔·法朗士、赫伯特·威尔斯、安德列·莫洛亚、玛克辛·高尔基等世界知名作家撰写的有关托尔斯泰的文章和专著的摘要。开罗文学沙龙由埃及文评家邵基·舒克里作了题为《托尔斯泰的现实主义》的学术报告,从比较文学的视角,阐述“土地问题”成为阿拉伯文学和俄国文学描写的重点的原因。

托尔斯泰对于阿拉伯文学的影响是任何一位外国思想家、作家无法比拟的。受他的哲学观影响最深的要数两位黎巴嫩作家:法拉赫·安东和欧麦尔·法胡里。他俩在与友人讨论或在作品中经常引用托尔斯泰的观点和言论,以加强说服力。

阿拉伯文化哺育过俄国作家托尔斯泰,托尔斯泰的著作作为俄国文化的代表,也哺育了阿拉伯作家。在埃及、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等国的文学家、思想家的心目中,托尔斯泰占有突出的地位。穆斯塔法·曼夫卢蒂、艾敏·雷哈尼、邵基、哈菲兹、贾米勒·扎哈维等享誉阿拉伯文坛的诗人、文学家或吟诗或作文,纪念这位伟人。

曼夫卢蒂写道:“托尔斯泰是位毫不留情的揭露者,他揭露得最多最狠的是沙皇、封建贵族、军阀和教会。”邵基写过一首53句的传统诗,纪念托尔斯泰逝世,另写有一首对话诗,比较麦阿里和托尔斯泰对黑暗、邪恶、人性的看法。

俄国文学特别是托尔斯泰文学,在努埃曼的文学创作道路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努埃曼在《离开莫斯科和华盛顿》一文中说:“从托尔斯泰的书中,我懂得了为保卫土地,俄国人是怎样血流成河的,战争带来的灾难多么惨重,我也懂得了一种追求和平、宽恕、博爱和‘不以暴力抵制邪恶’的俄国精神……托尔斯泰的故乡——雅斯纳亚·波良纳成为我心中的灯塔,指引我在充满善与恶、生与死的道路上摸索前进……托尔斯泰在他的最后岁月里,突然离家出走使我震惊,我从中发现这是对我的摇摇欲坠的信仰的支持——我深信一个懂得并且忠实于自身的人能够摆脱世俗的套索和羁绊,不屑于世俗的浮华,这比笔和舌头更能催人反省,教人学习崇高典范。”

努埃曼在日记中写道:“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即托尔斯泰),你对我恩惠有加,你的丰富思想照亮了我黑暗的精神世界,去年我阅读了很多有关你的书刊,我找到了一步步指导我前进的光明,从这方面看,你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我的导师和领路人。”

托尔斯泰的创作和他宝贵的艺术经验过去给予阿拉伯现代文学以有益的养料,今后也一定会继续给阿拉伯作家以帮助。

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不朽的文学作品,早在20世纪初就传到阿拉伯世界,引起广大读者的强烈反响和喜爱。这位伟大的俄罗斯艺术家,一生中对阿拉伯人民表示过无限的关切和兴趣,他的光辉名字,也将永远活在阿拉伯人民心中。

原载《阿拉伯世界》

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
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
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
托尔斯泰与阿拉伯文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