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克的灵魂

三十五克的灵魂

关于灵魂的重量,有多种假说,流传最广的两种是21克与35克。由于21克的实验结果无法复现,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是35克的假说更有说服力。

欸,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一包子铺的小学徒,我手上麻溜、腿脚勤快,干活儿一点不含糊。老板待我不错,不仅包我吃住,还不止一次暗示,要是我再能有点眼力劲儿,学几句人抬人的漂亮话,指不定还能娶上他家闺女呢。一想到大小姐那又细又长,比我手里揉的面还白的脖颈,浑身充满了干劲。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我会就这么平淡幸福地过下去吧。

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门营业,刚掀起门帘,便见一人坐在阶前。这人转过身冲我笑了笑,大剌剌走进店内坐下。我见他面色苍白、浑身酒气,想必昨晚是买醉去了。我们店开业早,经常有宿醉的客人光顾,吃上热腾的早点回家舒舒服服睡觉。所以当时我也未多想,招呼他时半开玩笑地问,“叔,昨晚潇洒去了?”

他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缓缓说,“对你来说,算是潇洒;对我来说,这就是过日子。”

“嗬,那您这日子过得可真过瘾呐!”我咧嘴一笑。他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很快,热腾腾的包子豆浆下肚,他似乎精神了几分。在我忙得停不下手的时候,他像百无聊赖似的冲我招招手。我快步赶过去,他慢斯条理地问,“小伙儿,你今年多大了?”“刚20,有事儿么,叔?”我看着积压的一堆活儿,有些着急了。

他直了直腰杆,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说:“有啊。”

我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镇住了,下意识地问他啥事儿啊。

他笑着说:“陪我唠唠嗑。”我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地说:“咱不闹了成么?我还忙着呢叔。”

“别介,我得了绝症,时间不多了,十分钟,不,陪我五分钟就好。”他认真地说。

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真不好意思,您说吧,我听着,另外祝您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他冲我摆摆手,开始诉说他的过往。五分钟,说长很短,说短却也很长。他说了情感历程、说了曾经的理想,其他的只字未提。他说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感觉,仿佛抬头时在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了北斗星;他说他曾想做位歌手,抱把吉他便一路南下;他说他20岁时和我一样,浑身都是劲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起初我边听边应和着,渐渐我越听越沉默,他说的故事精彩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开始憧憬幻想,离开这百十来平的店,像他一样自在随心地生活。

听他说完,我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和他说,他才听了两句便噗嗤一笑,打断我道:“得嘞,你又没喝酒,说好的唠唠嗑怎么还当真了呢?”

我羞怒交加,暗中懊恼,真不该信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哎丢人。我刚想回嘴反击,听到楼上老板不满地叫喊:“小李啊,今天的早点怎么还没有送上来啊?格格就快高考了,耽误了她上学你赔得起吗?”

“马上就来”我赶忙回道。我实在顾不上搭理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在他的笑声中继续忙碌的工作。

…………

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那倒霉蛋的模样。但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那天的憧憬,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象那样的生活得多带劲儿。可不管想了多少次,一夜醒来依旧开始做包子、卖包子、吃包子……日复一日,渐渐地,我都快忘了那种感觉,忘了曾经的憧憬。

…………

一年后,我依旧在这家包子铺,虽然薪水没变化,可我已经从学徒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伙计。自格格考上了国内的某三本院校后,老板再也不让我接近她。格格也学会了打扮,脖颈比先前更白了,可我现在看到这白得像石膏的脖颈时反倒是觉得索然无味了。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打理着店铺,听到有桌食客在聊,“你听说了嘛,老穆家的疯儿子上周被人发现死在家里了,要不是腐臭味实在太大,不知啥时候才能发现呢。”另一人接道:“你说的是那个被儿子活活气死的穆老头?”“可不是嘛,好好的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抱把破吉他就各处瞎溜达,四十多岁了也没见着个老婆的影,他这一死,老穆家怕是绝后了啊……”

我在旁听得出了神,忽然听人喊,“小李,这有封你的信。”我回过神来,忙去接,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吾儿亲启——没脸说爱你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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