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代西迁人用乡愁改造了西郊菜市场

老一代西迁人用乡愁改造了西郊菜市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提出“支援大西北”的号召,东部发达省份里的很多产业工人、技术员们,组成了一大批支内大军,从全国各个省份汇入陕西、甘肃、新疆。

我的外公外婆,就是因为响应国家号召,从黄浦江畔来到了大西北。我妈说他们是68年来西安的,到现在已经快五十年了。

这些千里迢迢来到西北的“支内”大军们,除了气候、城市建设让他们感到落差外,食物一事,也很难找到对胃口的。

南方人多生在水乡,靠海吃海。但在六十年代的西安,标准的内陆城市,吃海鲜是很少见的。华北人也倒是还好,口味可以适应,但也架不住厂子周围的荒凉和贫瘠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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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上海来说,七十年代的上海,就开始有瓜子、话梅,甚至巧克力。更别说北京、天津了,梁实秋散文里民国时期的北平就有便宜坊的烤鸭、信远斋的酸梅汤了。

八十年代初的西安,要说点心就是那么两三样,蜜三刀,桃酥和水晶饼。小孩要是能被带到钟楼吃一顿泡馍,再来一根带着果脯的钟楼冰棍,自己能乐好几天。

老一代西迁人用乡愁改造了西郊菜市场

吃得好是一切的前提。

他们啊,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为了吃上一口适宜的家乡味,把各自的口味习惯带来西安这个城市,从吃入手,一点点将自己的痕迹融入这座可以称为第二故乡的城市。

外公到现在都记得,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大米叫桂花球,极香极糯。他们当年初到西安,还是凭粮票的年代,单位里发的都是面粉。家里人不多,面粉的量绰绰有余,就寻摸着把面换成米,吃着更顺口些。据外公讲,面条总让他有种没吃正餐,特别容易饿的错觉。所以每次发完面粉,就约几个相熟的人,大家商议好选一天,一起骑自行车驮面粉去南山脚下和当地农民换成米。天刚刚亮出发,回到家时常是天已经擦黑了。

我好奇,这么累啊,为什么不肯只吃面就好了。外公笑着摇头,这哪里辛苦,一路上多有意思啊。

当年,川菜远不是现在这样,好像是全中国人民大团结的食物偏好之一,当然也就没有专门卖川菜的馆子。四川人好麻辣口,陕西的辣椒是香而不辣,远不能满足四川人对辣的需求。

家属院里的一家四川人就开始自食其力,做麻辣鸡吃。开始只是自己吃,一解嘴瘾,后来不光自己吃,还对外售卖。

这一家四川人也是勤劳,每天早上就忙活起来,在家杀鸡、拔毛。为了养鸡方便,把鸡笼子都放在走道里。天气冷了倒是还好,夏天天气转热,邻居们就受不了了。还有时不时的鸡叫,倒是幸好没有公鸡,不然准得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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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鸡 图片来自网络

因为这些问题他们一家被上上下下的邻居投诉给厂领导了好多次,这家人为了继续养鸡只得把房子协调换去一楼,能有个院子。家属院里其他楼的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还很支持,乐呵呵的排队买麻辣鸡吃。

过年回家乡的时候,连不吃辣的江浙人都会买几只鸡带回去当年货,可见从那时起川菜一统中国餐饮的苗头就已经出现了。

南方人好吃会吃,北方人当时多有不及。平时杀猪以后,肉卖的很快,下水却没人要,此地人觉得下水太脏。

当时家属院里的南方人,眼尖手快,端着盆子,去杀猪人家里要这些被嫌弃的下水。杀猪的人也是乐意,反正要扔,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半卖半送的就都给这些人了。猪心、猪肝一卤,猪大肠洗干净炒着吃。可惜没有重庆人,不然猪脑也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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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水 图片来自网络

随着这些南方人要下水来吃,本地人也开始发现下水的吃法,也就再也没法近乎免费的要来内脏吃了。

江浙人还爱喝酒酿小丸子,当时西安没有醪糟卖就只能自家做。

冬天的时候,把米淘干净、放酒曲,埋在被子里,捂上半个月,收工,醇厚的酒酿就好了。再攒点糯米粉,加温水,搓成小圆子。有猪板油的话,混着炒熟的黑芝麻,加糖,成馅儿,包成芝麻汤圆。虽然身在西北,也就能吃上家乡的酒酿小圆子和芝麻汤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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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酿小圆子 图片来自网络

很快,当地周围的村民们嗅到商机,迅速聚集起来,在家属院门口摆了一条卖菜的长龙。早上出来,中午就散,和着周围单位上班的时间点,配合完美。

其实这种因为想吃而发展出来的菜市场实在不是个案,丰登路的一个菜市场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渐渐发展起来的。

当时,西郊作为西安工厂聚集地之一,庆安、远东、西电的很多家属区都在土门、小树林、大庆路一代分布。厂里也有很多人是“支内”而来的,这些来自各地的人们混杂而居,也为西郊带来了其他的饮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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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上,除了陕普,还能听到上海话、东北话、河南话等一系列中国大地上的其他方言,其中上海帮占有绝对优势地位。

菜场里因此有一家卖蛋饺、肉丸子和熏鱼的小店。蛋饺绝对可以作为上海饮食的代表之一,鲜且嫩。熏鱼一般都是草鱼,腌、炸然后泡,同样咸鲜为主,还带着甜,主打的是酥到可以不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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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每年过端午,本地人主要吃的是蜂蜜凉粽,上海人除了甜粽子外,还喜食咸粽子,以咸肉为馅。菜市场就有专门为南方人卖的咸粽子,个个肉香粽叶也香,米黏到插一根筷子进去还得费力才能拔出来。

直到今天,还可以找到卖蛋饺的店,店里的老阿姨,个头不高,文气,头发整齐的梳成一个髻,一看就知道是南方人。

我外公也是南方人,今年82岁了,问他从前的事情,他其实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回答的来。我也得摒弃那些带有现代性的语言,用最直接、不留白的方式才能让他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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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同龄的人,不是早就回到原籍而失去联系,就是已经去世,能和他说的上话的实在不多。他们这辈人的这一辈子,走的还真远。

从一两千公里外的城市,跨越重重山水,渡过秦岭来到这里。从青年到现在的老年,有些人甚至就此消失,亦或者瘫痪在床。

其实,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该往哪走。唯一能决定的,就是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闻风而来的商贩们摆出摊子攒一个菜市场,他们在菜场里挑选合心意的菜,依然用着家乡的方言。

西迁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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