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豆豆
1
如果，你和家人的團聚時間只有三分鐘，你會怎麼過？
這兩天，陳可辛導演用iPhone X拍攝的春節短片《三分鐘》刷爆了朋友圈，也刷出了我們的眼淚。
不可置否，每年的春運，都是一部大戲。
我記憶中第一次近距離感受春運，是大一。大一放寒假的時候，還不會網絡購票的我，只能去火車站的 人工窗口買。
當時，濟南站還沒有進行整修，它就像老態龍鍾的大爺，亟待扶持。我頭一次看到有人帶著馬札，坐在那裡排隊，彷彿電視劇劇情幻化出來的一般。
每個排隊的人臉上都透著疲憊，或掛著愁容，那一張小小的車票，牽動了一個人的全部心情。
他們會為買到一張車票而歡呼雀躍、手舞足蹈，也會因為買不到一張車票而唉聲嘆氣，甚至落下眼淚。
那時候，經歷太少，總覺得他們沒必要這樣。
2
後來，我有機會加入了濟南市的火車站志願者服務隊，一干兩年，從春天到冬天，我們在酷暑下扎過帳篷，在寒風裡疏導過乘客，我的心情也隨著那些匆匆的腳步而起落。
我們都知道：車站從來都不是終點，人們踏上的才是歸途。在這裡，多的是分別和團聚，你們在哭，他們可能在笑，最是無情。
火車站志願者做了一段時間之後，朋友問我什麼感受，我告訴她：這是一個可以瞬間治癒你矯情病地地方。
真的，瞬間治癒。
火車站的人流中，你總會看到那個其實並不算老，但身體已經佝僂的身影，背上壓著沉重的行李，或許是被褥，或者是被他人嫌棄的建築角料，他們在人群中走得格外艱難，怕被別人碰到，更怕碰到別人，偶爾有摩擦，還要操著濃重的方言，跟別人表示歉意。
換來的是什麼？好的是沒關係，嫌棄地看他兩眼，糟糕的直接爆粗口。
被罵反駁啊，但他們訕訕地沉默了，後邊的路走得更加小心。
你想過嗎？
他們可能就是為你撐起一片天的父母。
我們早就習慣了光鮮亮麗的出現在大眾面前，尤其是外出旅行，那活脫脫地一場時裝秀呀。
可我們忘記了：歲月靜好的背後，是愛我們的人在負重前行。
自然地，也看不到他們買票時的無助，排隊上車時的艱難，列車上的勞累。
前些天，我老爹在搗鼓手機，怎麼教也學不會，他自己感慨道：我們這一代人啊，是被時代淘汰的人啊。
我沒有接話，心裡酸酸的。
我們90後的這一代的父母，是比較尷尬的一代，像我老爹，因為家庭條件的限制，幹了一輩子體力活，臨到50左右，體力大不如前，想要再找個輕鬆的活，卻發現沒有了，生活中的大部分都已經被科技滲透了，而他們卻無法駕馭。
他們不會使用網絡，不會使用智能機，不會用支付寶，更不會網絡購票。
大二那一年，火車站正好有了網絡購票、取票機，緩解了人工售票窗口的壓力，但卻讓一部分旅客陷入了困境。
他們排不上隊，但機器又不會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盯著那個機器看別人操作，卻學不會，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換來的就是一句：“跟著提示買就行！”再想開口，人早就走了。
有一次，我幫助了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叔買了火車票，他手裡拿著車票，對我說了至少10句謝謝。
那一刻，我沒有覺得很開心，有的是心酸。
只有沒被善待過的人，碰到偶爾的善意，才會這樣誠惶誠恐。
我不知道這個衣衫髒舊的大叔，遭到過多少白眼，受到過多少冷遇，那一刻，我想：如果這裡不需要志願者多好。
3
在我的認知中，70多歲的老人，應該在家裡安享晚年了。所以，當我在火車站看到80多歲的老人時，我第一個念頭是：誰家兒女這麼不孝，都八十多了，還讓他自己出門？
老人很健談，看穿了我的心思，替自己的兒女解釋：兒子在建築工地打工，不小心摔傷了，家裡沒人能來照顧，只有我能來。
那個時候，我還是覺得子女不孝，卻不懂得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它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年紀大，適不適合獨自出門。
至今，腦海中還能浮現出那張稚嫩的臉，帶著侷促，帶著不安，轉了好幾圈才挪到我們服務檯的，他說：“姐姐，我把身份證丟了，是不是買不成火車票了？”
他的眼神裡帶著無助，隱忍的淚水把眼圈憋得通紅，讓我想起了還在上學的弟弟。
我說：“沒關係，你去23號窗口辦理一張臨時身份證就可以了。
處於絕望中的人，看到希望的時候，一定是懵的。
等我領著他辦理了臨時身份證，聽到工作人員說，你去排隊買票吧。他臉上才露出的孩子般的開心，但我不忍直視。
拿著臨時身份證的手，哪裡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年的手呀，常年的體力活把他最後的稚嫩剝離掉了，剩下的是粗大的關節，皴裂的皮膚，還有藏滿泥土的指甲。
花一樣的年紀裡，遇上鋼筋混凝土，他的生活一定不會輕鬆。可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在該上學的年紀，外出謀生呢？
父母因車禍失去勞動能力，弟弟妹妹年幼，唯有他可以撐起這個家。
當他在工地辛苦了一個月拿到了一千多塊錢的時候，我在心裡感嘆勞動力真便宜，他卻開心地說：“這些錢，夠家裡花上兩個多月了。”
你沒有經歷過貧窮，你沒為生活奔波過，體會不到其中的苦，自然也體會不到其中的樂。
4
如果有人在大街上嚎啕大哭，你一定會覺得他有病吧，我也一樣。
可你不知道，有些悲痛是我們控制不了的。
往來火車站的人中，有一部分是帶家人來省城看病的，看病，自然有能治的和不能治，能治的痊癒後安心地離開，不能治的，剩下的就一條路——等死。
那個比我年長個幾歲的年輕人，送走親人後，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嘴裡說的是：媽，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一般的家境都熬不過一場疾病，癌症晚期的媽媽執意要回家休養，執意甚至用絕食來抗議，他怎麼會不知道媽媽是想給自己節省點錢呢？
我看不透離別，自然更參不透生死。
只是覺得，父母子女之間，這點最心酸。
父母覺得自己拖累了子女，子女覺得無能救不了父母，這中間是化不來的悲痛。
5
車站是悲歡離合的集散點，看到過人群中幸福地團聚，也看到過出站後不知道哪裡是歸途的迷茫，體會過這個社會的冷漠，也感受過這個世界的善意。
又是一年春運時，這個時刻，濟南站應該有很多人吧，大包小包，拖家帶口，從檢票口到車廂，坐下的那一瞬間，恐怕還在氣喘吁吁。
接下來或許還要忍受一天一夜的硬座，走不動的過道，嘈雜的車廂，還有狹小的空間，回趟家，真不容易。
每個走在回家路上的人都會笑著說：“唉，回趟家真不容易！”
“不容易就不回唄”，那是剛擺脫父母控制的我天真的回答。
但我卻忘了，異鄉雖美，但終究不是歸處。
有人說，父母在，人生尚有歸處。
我們所有的奔波，也不過是為了在團聚的日子裡，能與家人守在一起，哪怕只有三分鐘，哪怕只能背誦乘法口訣，但足以給在外飽受風霜的心找到一個柔軟的港灣。
那些遠在千里的奔波，那些回家路上的艱難，都化成了帶笑的回憶。
那一張回家的車票，是除了夢想之外，支撐自己熬過異鄉孤苦的唯一支柱。
所以，不論多艱難，我們都要回家。
今年，你順利到家了嗎？
閱讀更多 遇見唐姑娘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