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集體回憶

原文@阿尤 載於中讀App

一座城的集體回憶

從來旅遊,都是依循著美食攻略而行。

開始自諳是吃貨的慣性,久了就善於在此道中悟出更“正當”的道——吃,是對一座城的驚鴻一瞥。

固執地以為,一個地方的心臟匿跡於城間巷道,脈動在人頭湧動的食肆裡。心動在他們從孩童時就光顧,充滿了回憶與溫情的食店間。

尋得本地人吃得不亦樂乎的地,享用當地最隨手可得的新鮮食材,本色傳統的烹飪手法,熱衷的食用方式,市井的環境,欣賞他們的吃相,聽他們家長裡短地談笑風生。每當回味旅途時光,我最津津樂道的始終是那尋得的美味。迷戀著圍桌而坐的熱鬧,而我,這個過客,隔著相當的距離,卻仗著食物裡散發的溫度去體味他方的風土人情他人的喜怒哀樂。

常會想起,在蘭州食街裡吃的那一碗酒糟,衝上一顆雞蛋混著鮮奶,旁邊排滿熱切期待的食客,是的,不是遊客,是蘭州人。有個背行李包的女孩急切地喊:“大叔,學校放假我回家啦,給我盛一碗嘛。”在拉薩八角街旁的一間小甜茶館,藏民菸斗裡的“炊煙”飄散在透過窗框的陽光裡,我捧著一杯溫熱的甜茶,仔細地去嘗醇厚的時光。在怒江邊,一尾普通的烤羅非魚,卻有著料想不到的異香,給了剛趕車至此疲憊不堪的我們最

妥貼的安慰。在汕頭,朋友帶我去一間簡陋的小店吃牛肉火鍋,她說這店開了幾十年了,打小就光顧,而那牛肉濃香在我這飄足十三年,我們倆都喝醉了。避開陽朔西街的人群與那早已吃煩了的啤酒魚,我們尋得了陽朔人愛吃的江邊食店,柴火煮的大鍋芋頭排骨,不花哨很純正,而有人穿得“光鮮”一躍而起濺起江水,還不忘在水裡探出頭來大喊:上菜了喊我哩。在甘南郎木寺旁的羊肉攤,弄上羊肉,買上土豆白菜,回來一鍋燉了,捧著碗在旁候著,一下筷草原羊的滋味就出來了。在鳳凰,遊客湧動,別擔心,在橋邊能吃上最原始做法的炒板栗,生板粟的背上捱過一刀,剛好劈破了皮,放在小碎石裡翻炒,間或倒點蜂蜜入內拌炒,成品些微帶點焦香的蜂蜜味,板粟鬱香脆粉。我們,這種吃貨,就是這樣地來“玩”的,帶鍋拎盆的。手癢了,就逛菜市場,挑肥揀瘦地來買,新鮮的菜回來開水一燙也是回甘的。菜市場裡有最鮮活的生命力,有不一樣的菜不一樣的魚,樣樣活潑可愛。這,不正是一個地方最川流不息的活力嗎?

我有一張藏寶圖,那是我家鄉赤坎的心臟地圖。先從北橋開始,沿著北橋河邊逛,遇上“北橋鴨仔飯”,白切做法,鴨味濃郁引得食指大動;走向大德路,走進“張飛牛雜”,老闆光頭佬的噪門撕啞卻能為你喊上美味;再在巷子間鑽,“薄荷雞”店前已坐滿食客,燉上了清潤的薄荷雞。順著斜坡往下溜,就能找到牛雜姨的街角露天檔口,那兒老少皆宜,美味不嫌避食客,食客也不挑剔環境,圍著沸騰的砂鍋吃上新鮮牛雜。待到下午時分,旁側的燒豬檔開了,總是笑容可掬的夫妻會給你挑上溫熱的燒豬肉,豬皮還脆著吶。這時,或者你就想去喝上一碗湯水,那麼,穿過步行街,到“喜臨門糖水”來,要碗芝麻糊,不夠就盛多碗豆腐花,那正是兒時的味道。當夜色漸濃,自然會想念燒蠔,到南橋河邊來吧,再來支啤酒。

當城市一再變遷,生活一往前行,離家的遠行,遠行的思鄉,胃開始想家。我們鍾情於老店,吃它的老味道,聽家鄉人的口音,與朋友相聚,想往事如昔。當“拆”字橫行,我們固執地,用胃與食蕾,去要記住家鄉的味道。

循著老街走,兒時記得的房子拆了,那幾只寄居屋簷的小燕子不知所蹤。失落之際,若果在拐角處,聽得孩子的笑聲,你走近一瞧,原來,它還在,它仍是你童年時的味道。是你初戀時戀人愛吃的甜點,是你離家前恨不得夾帶私逃的滋味,是心寂寞時最想填初的一塊空,是你閒來瞎逛時自然而然走往的地方。是你去到哪,遇到老鄉,一說就懂的那間店。那,就是一座城的集體回憶。我們彼此不相識,都在這兒成長。在這,這間小店裡,或許相遇過,我們在同一種味道里,品出了同一種回味。我們靠著胃而相知,卻照面不識。

我們的胃,比我們的心記性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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