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胡同人物素描之

By 中讀用戶@tree 漪

老北京胡同人物素描之/幾位老鄰居的故事

周家小姑

西屋鄰居周叔的老家是在東北吉林農村。每年暮秋到入冬前的時候周叔的妹妹就從老家來北京的哥哥家,幫助嫂子做些針線活兒和家務活什麼的。每次她來都是周叔去火車站接她,然後大包小包的揹著扛著回來。

第一次看到周叔的妹妹時就特別喜歡;那時候她也就是十六 、七歲 ,高高的個子、圓圓的紅撲撲的臉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齊耳的短髮上歪歪的紮起來一束頭髮,特別的淳樸可愛!就像是一株來自東北原野上的紅高粱!

每次她來,院子的鄰居都能吃到她從老家帶來的土產,記得有榛子、蘑菇什麼的。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忙忙碌碌的,拆洗棉衣、棉被、幫助嫂子帶孩子,洗菜做飯、刷鍋、洗碗、掃地。只有在晚飯後等她收拾好家務後才能和鄰居們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而這時她也手上做著縫補衣物、納鞋底等等的針線活兒。

寒冷的冬天裡颳著西北風的晚上,吃過晚飯院子裡的鄰居尤其是小孩子們就愛湊在一起,圍著火爐子坐著,聊天、講故事。記得有一次她講到東北老家農村的故事;她家村子後邊不遠的地方就是大山 ,山上有老虎有狍子有野雞還有狼,山上有漫山遍野的的花草樹木、各種的野果和榛子、蘑菇等等山珍野味……記得那時我剛剛看了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電影。隨口就唱了幾句電影裡的歌;我的家 ,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她聽著眼睛就亮了,對呀!我老家就是那樣的呀,漫山遍野的,她興奮地放下手裡的活計,比劃著說。

那些年冬天的晚上,鄰居們經常聚在一起聊天、講故事,鄰里和睦,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那麼簡單、美好。月光如水灑落在院子裡,天上寒星點點,天地間祥和通透!

冬天過去了,春天來的時候,周家小姑要回東北老家了,她說該春耕了,地裡的活還等著她呢。

老北京胡同人物素描之/幾位老鄰居的故事

李家姥姥

李家夫婦是雙職工,有三個孩子,大一點的女孩和我年齡相仿,女孩還有兩個弟弟。李家姥姥從河北農村老家過來跟著女兒一家生活,幫著帶孩子做家務。那時候李家姥姥有六十多歲的年紀,個子矮小,黑黑瘦瘦的,冬天的時候穿著黑色的大襟棉襖和黑色的勉檔大棉褲,兩隻小腳穿著本白色粗布襪,黑色的小腳棉鞋。怹做飯的時候有一次我在旁邊看過,那天是蒸窩頭。姥姥也不洗手就拿過和麵盆從麵缸裡舀出棒子麵,然後一隻手加水一隻手和麵。我說 ,姥姥您怎麼沒洗手就做飯呢?李姥姥乜斜著眼看著我說 :用不著洗手,一上火蒸熟了就不髒了。說話間面和好了,準備好火爐放上蒸籠開始做窩頭了。只見李家姥姥左手抓起一塊麵團轉著摶著,右手大拇指伸進面中間鑽進一個大眼。轉眼間一個圓圓的尖尖的下面有一個大眼的窩頭就放入籠屜裡,一籠屜的窩頭放滿了,蓋上鍋蓋就蒸上了。因為快要過年了,我去他們家為的是看他們家牆上新貼上的一套四扇屏故事年畫。那套年畫 畫的是 從小說《水滸 》中擷取的一段故事;"李逵救母"。就因為這幅故事畫拽著我;李逵揹著老母親上梁山的路上,因為母親口渴,李逵去給母親找水,取水回來後卻不見母親的身影…最後李逵打死了吃人的老虎為母親報了仇。我連著去了他們家好幾次才算是終於把這個故事看完整了。也順便看到了李姥姥蒸窩頭的過程。

老北京胡同人物素描之/幾位老鄰居的故事

沈家一家人

六十年代初期為了支援北京的工業建設,有很多上海的技術人員舉家來到北京。鄰居沈大爺一家就是。沈家有八個兒女,除了留在上海陪爺爺的兩個孩子,還有六個孩子跟父母來到北京。那個時候是計劃經濟時代,糧食,副食都是按計劃供應的。沈家的三個男孩子因為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都特別能吃,他們家把糧食放在裡屋的小缸裡,儘管每次做飯都要拿秤稱,但是糧食還是不夠吃,糧食不夠吃就得買計劃外的。因為沈大媽是家庭婦女,全家就靠沈大爺一個人的工資生活所以生活就有些捉襟見肘。一天我放學回家就看到媽媽和沈大媽站在家中大衣櫃前,媽媽從櫃門裡拿出兩塊錢遞到沈大媽手裡。現在看兩塊錢不多,但是在當時每個月掙幾十塊錢工資的時候,當時寫字的鉛筆是兩分錢一支,兩塊錢真的是可以捱過幾天了。他們家兩間房子分裡外屋,從上海帶來的兩個大床上都是用棕繩繃的棕網,人一躺在床上就會往中間滾,如果幾個人都躺下就會擠成一團,真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睡覺的,不過很不舒服是一定的。

每年夏秋季趁著蔬菜大量上市的時候,他們家會在門前砌一個池子,將洗好的綠葉蔬菜放進池子裡用腳踩之後拿出來放在繩子上晾曬 ,幹了後收起來,留待冬天蔬菜青黃不接時再拿出來吃。沈家的到來, 徹底的顛覆了院子裡老北京人的關於用水的衛生觀念,沈家講的是一水為淨,洗臉、洗腳甚至洗菜都用一個盆,而且開始看見他們用腳踩菜時院裡的鄰居也都是頗有微詞的。當然後來見得多了也就由看不慣到能接受了。這是當時那個年代全院人共用一個自來水管的時候,儘管比起現在來顯得當時用水很拮据,但是老北京人還是講究洗臉洗腳不能用一個盆,都是分開的。可以洗臉水倒入洗腳盆洗腳 、但是不能洗臉洗腳都用一個盆。

還是因為孩子多,穿衣服就是大的穿小了小的接著穿。在當時每個多子女家庭都是這麼做的。但是孩子太多了,到最小的孩子那衣服就是補丁落補丁了。沈家的第五個孩子是女孩,也是我的小學同學。寒冷的冬天裡她穿著短小的舊棉衣,袖子都蓋不住手腕,頭上戴著的帽子也將將能遮住耳朵。她的臉蛋上和手上都凍得通紅通紅的成了凍瘡。

沈大爺來北京好多年,還是說著一口很難懂的純粹的上海家鄉話。沈大媽堅持給沈大爺開小灶,每天下班回家後沈大爺是喝一口老酒吃一口帶肉的菜,很是愜意。而沈大媽則和孩子們在一起吃飯。

後來因為國家在市郊新建的現代化大型工廠投產需要技術人員。將沈大爺調了過去,新工廠還給沈大爺加了薪水,沈家也搬出了四合院,搬進了位於市郊工廠的新樓房。

老北京胡同人物素描之/幾位老鄰居的故事

李叔一家

北屋住著李叔一家。那時候李叔二十六、七歲,李嬸那時候也就二十三、四歲。剛搬進來的時候小兩口帶著一個女兒。後來又連著生了兩個也都是女兒。

李叔李嬸都是漂亮人;李叔是東北哈爾濱人、高高的個子、高鼻樑、窩瞪眼,說話愛開玩笑。院子裡的一幫孩子常常拿李叔的口音開玩笑,讓李叔說四是四,十是十,笑李叔說話四跟十分不清。院子裡的這些小孩兒也愛跟李叔一起玩,李叔像個孩子頭,夏天一幫孩子跟他去河邊撈魚蟲,秋天跟著他去城外捉蟋蟀,回來先放在罐裡悶著再拿出來鬥蟋蟀。

李嬸是老北京家庭出身,白白的皮膚也是高鼻樑大眼睛,性格爽朗,愛說愛笑,經常說個俏皮話,歇後語。兩個璧人似的人兒卻經常會因為一兩句話就大打出手 ,隔三差五的就會從屋裡互相揪著拽著骨碌出來。被鄰居們勸回去,第二天早上看到他們又和好如初了。李嬸是個樂於助人的熱心腸,鄰居們誰家有事都會去幫忙,有一年冬天買冬儲大白菜時候,媽媽有事沒在家,我們幾個小孩也不知道怎麼放,李嬸過來幫著騰地教我們怎樣碼放、碼放好了才回去收拾自己家的菜。

那時候沒有電視、電話,院子裡的鄰居們常常互相串門聊天。記得有一次我們正圍著桌子吃飯,李叔來了。坐在那裡看著我們吃,因為那時平常人家吃飯一般就是一個或兩個菜,再加上一鍋飯,每個人面前有一碗飯自己夾桌上菜盤子裡的菜吃。他看著我們吃,跟我媽說,大嫂:那鍋裡還有那麼多的飯呢?又跟我們說慢慢吃啊飯有的是。等我們吃完飯放下碗,李叔說還有那麼多飯怎麼不吃了,之後哈哈大笑,說以後吃飯時就說有的是呢,孩子們就不搶著吃了。東西越少他們越搶,他們恐怕飯沒有了不夠吃了。多年以後回想起當年這事,還是記憶猶新,是那些年生活的真實寫照。

有一年春天,我中午放學回家,看到媽媽手捧鮮花(媽媽手捧的是鄰居家舅舅用巧手編織的槊料花)與院子裡的幾位鄰居站在樹下聊天,春日的陽光灑在院子裡,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大樹下鄰居們的身上,好一副美妙的鄰里和睦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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