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賀 彬

輪渡隨著江水的漲跌遷移,在冬天我們不得不走過長長的河灘,才能登上輪渡停靠的囤船。

那一年我不滿一歲,我爸我媽,這一對年輕的夫婦抱著軟軟一團的我,踏上了薄霧茫茫的河灘,囤船在看不見的遠處,那一個早晨的探親旅程很快就變成了一場噩夢。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河灘上密佈硌腳的鵝卵石,我媽臂彎裡的我一點點變得沉重起來,最後成了讓他們無力前行的負擔。

他們站在沒有盡頭的河灘上喘息,那時的我已在他們的手中輪換了好幾個回合,這時一位潲水的回收工經過,熱心地提議讓他來替換我那精疲力竭的爸媽,但是他肩上的潲水也同時轉移到了我爸爸的肩頭。

毫無經驗的爸爸挑起潲水上路,搖來晃去,只能讓身後那隻沉重的木桶,不斷撞擊到自己的後腿上。

那次氣喘吁吁的探親,多年以後成了我們家中被一再重提的傳說。這個傳說既記載了那個遙遠年代的純樸和美麗,當然,也記載了在那時,重慶渡江的千難萬險。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接著是1984年,長江大橋通車(長江大橋實際通車時間應為1980年——編者注),我們一家四口在通車不久的那個星期天趕到橋頭去留影。在我們家的探親史上,這座大橋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所以在那張已經變得灰白的老照片上,我們一家四口都傻乎乎地樂著,我們的身後就是那後來廣受爭議的半裸的橋頭雕塑,那是《夏》,一個健壯的男子正屈身穿越波浪,他的腰間飄過一條布帶,權且遮羞。

現實的時間,是一年中最美好的秋天,那時,我正念高二吧,極力想在清瘦的臉上擠出一些反叛的酷勁來。寬腳的喇叭褲。看上去比我爸竟然高出了半個頭。其實那並非我的真實身高,因為在那喇叭褲的半遮半掩底下,我足蹬起碼5釐米以上的半高跟的皮鞋。

一個變革的時代正在悄悄地到來。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儘管對於輪渡那歪斜著破浪前行的方式,仍有一絲留戀,但我們仍然迅速而徹底地拋棄了它,我們開始百分之百地依賴過橋,去看望長江南岸的婆婆。

逢年過節,我們過橋,去頻繁地舉辦家宴,我們談論開公司,下崗,內退,談論炒股,桌上的飯菜也越來越豐盛。我考上了西北的那所重點高校之後,我們同樣過橋,將那喜訊告訴那時候幾乎已不能下床的婆婆。我堂姐的大兒子要南下深圳,我們還是過橋,去為他送行。

我發現我要講述的,其實是這座城市的居民們在變幻時空裡的成長史。生活無疑被深刻地改變了,更加的高效,豐沛,也更加的變化多端。

而在相當的程度,正是那一座新建的大橋,將我們和他們帶到了那裡。

重慶的那些水泥橋

時間已經來到了2009年,五一節,終於有閒的一日,就和朋友相約踩橋。我們驅車前往,在五里店那迷宮般的引橋間盤桓後,終於看見那偉大的紅色拉索橋墩來到我們的眼前站立,然後驀地飛越過我們的頭頂。

這是一座美麗至極的大橋,而且一跨而至彈子石,恍若隔世。

此刻,我在我媽的病床前,回想那一刻的時空變幻。我的母親,在經歷了一個星期疾病的折磨後此時疲倦而哀傷。她沉沉地睡去,而我卻暗下決心,病去之後,一定要帶她過一回朝天門大橋,因為那無疑可以帶給我們現在最最需要的一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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