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綿民:兒時的記憶——村裡的陶器作坊

兒時的記憶——村裡的陶器作坊

王綿民:兒時的記憶——村裡的陶器作坊

我的兒時村東頭有座土窯,土窯旁邊是一座面積有三間大的房子和一片籃球場那麼大的場地,那就是我們村製陶器的作坊。

我的兒時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時人們生產生活的工具,很多地方還在使用陶器。比如:盛水、施肥、盛面和和麵、花盆、甚至晚上起夜用的夜壺等等,豫東是黃泛區,土質基本上都是偏沙性,我們村卻不同,是方圓數十里少有的於土。陰天下雨,路過我們村你是很難走出去的,路上的泥會把你鞋底粘掉,要是騎自行車,更是走不了,一般人會選擇把自行車寄存到我們村靠路口的人家。農田裡更是如此,土質粘又硬,一犁子過去,掀起來的都是大坷拉,所以我們村家家戶戶都有一個主要的勞動工具--榔頭。前邊耕牛牽著犁子過去,後邊男女老少就開始掄起榔頭打坷拉,那是我們村獨有的風景,周圍村裡是不存在的。所以,有時候村裡年輕人找對象就有點困難,因為是於地村。

但是,於地也有於地的好處,我們村就有一片地方,那裡的土質更粘,都是成瓣的紅色膠泥,我也說不清是不是現在所謂的高嶺土,我們村的陶器就是用這膠泥製作的。從我記事起,我村裡的土窯都經常冒著藍煙,我知道,那是在燒製陶器。

製陶的程序很複雜,要經過選料、和泥、製坯、修坯、畫坯、掛釉、燒製等幾道主要工序。

先說選料,即挖泥,把成瓣的膠泥挖出,一塊塊地挑選,挑選的很仔細呢,不好的泥堅決不能用,選好的泥要在石臼裡砸,砸軟為止,然後再用手或者用腳和泥,一般手勁小的工匠都是用腳踏,把泥和的柔軟適中後,再切成塊,然後一塊塊泥送到作坊裡,開始製作陶坯。我們村土窯附近的那片地因為採泥,後來成為了一片池塘。

那時村裡的幾個製陶工匠,其中復興叔、員叔、柳妮叔等,還有外來的負責畫畫的師父,。復興叔是主要人員,都是由他來製作,製陶的工具是個大轉盤,旁邊有個和泥的案子,和好的泥放在轉盤上,隨著轉盤的轉動,製陶匠用手蘸著水,慢慢的把泥捏成各種形狀的陶器坯子。復興叔的手很巧,他會做各類的淘器,比如:盆、罐、壺等,還會做形狀各異的花瓶,一塊泥,在他的手下不停的變幻著花樣,他這活是最重要的,也是整個製陶的核心,泥的鬆軟度,泥的拉伸度都要掌握,這都是靠經驗來的,拉出來的薄厚要均勻,要對稱,更要美觀,比較大的陶器還要分段拉坯,然後對接。

柳妮叔個子大,腿長胳膊長,有力氣,他的工作是背靠著轉盤,伏在案邊,一邊和泥,一邊用腳蹬轉盤,這需要腳手的靈活和協調,手裡的活計不能停,腳還要往後蹬,這都是要訓練的,不熟練是做不到這麼協調的。

員叔的工作也很有技術性,做好的溼坯子要抱到外邊場地上晾曬,溼的坯子抱著是很有技巧性的,勁使過啦會把坯子擠扁,勁使小啦抱不起來,所以這種技巧活也不是誰都會幹的,員叔還有以一個絕活,就是捏罐鼻子,罐子兩邊裝兩個鼻子,以便使用時方便繫繩子,捏鼻子需要坯子稍微晾曬一會,有點硬度啦,才能往上捏,否則稍用力也會把坯子擠扁的。他還要負責修坯,坯子晾曬到一定程度,要逐個檢查坯子的內外形狀,對薄厚不均的要進行修補,還要負責捺水,這也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通過捺水把坯子上的灰塵去掉,才能進行下一道工序畫坯、掛釉。

對於不同的器皿,還要有不同的裝飾,有些擺件需要畫上一些花鳥魚蟲,這是有村裡專門請的一位老畫家來完成,這位老人是村裡花錢僱來的,有很深的藝術造詣,花鳥魚蟲,各類字體無所不能,在他的精心雕琢下,一件件活靈活現的藝術品會更加出彩的展現出來。

下一道工序是掛釉,畫好的坯子,粗糙又呆澀難看,掛好釉就不同啦,會變得光滑而精美。不同的掛釉方法,會收到不同的效果,常用的掛釉方法有:浸釉、淋釉、蕩釉、噴釉、刷釉、吹釉等,掛釉很有技巧,既不能薄也不能厚,又得均勻,更要掌握不同釉料的粘稠度、流動性,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記得這事也有員叔來完成,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進出作坊,把一件件做好的溼坯子抱出來,擺放好,隨時觀察坯子的乾溼度,需要捏鼻子的就著手製作,需要掛釉的就掛釉,他還帶有兩個助手,在他忙不過來時負責給他遞材料和工具。

涼曬好的、掛好釉的坯子就開始裝窯。

我們村的陶器主要是以日常使用的器皿為主,所以沒有像景德鎮那樣製作瓷器的工藝細膩和講究,坯子裝窯是一件一件的摞起來的,小時候去我還親自進窯來看過,坯子裝好,封好窯口和窯頂就開始點火,聽老人講以前燒窯點火是很隆重的,要舉行點火儀式,還要祭奠土地和各路神仙,請他們保佑,還要放鞭炮。後來破四舊,這些儀式都不讓搞啦。火要保持一晝夜,隨時測著溫度,根據溫度隨時決定停火時間。

熄火後,要停幾天讓溫度降下來再打開窯門,窯門打開的那天,村裡家家都會拉個板車在窯口排隊等候,村裡會把這些製成的陶器分發給各戶。由各家去集市或者串鄉吆喝著賣。

我們村的陶器在附近很有名氣,這也許就是佔了於地的光。我都上學啦,家裡還在使用我們村自己燒製的陶器呢。

時過境遷,這種傳統的陶器製作工藝現在也不見啦,取代的是新式的現代的製陶工藝,隨著現在日用品的品種繁多,我們村那種古老的陶器也退出了歷史舞臺,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那座土窯也在記憶裡消失啦。那些工匠中,只有員叔還在,現在已是八十多歲的高齡,去年中秋節回老家,還見過他,當我和他聊起土窯的往事時,他發出了嘆息聲,我懂他嘆氣的意思這一古老的手藝要在他這一代手裡失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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