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與青山的紅房子街坊,是我美好的青春紀念

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與青山的紅房子街坊,是我美好的青春紀念

前不久去青山二姐家,同事開車,我指路。走啊走,走啊走,結果走到了武東。當然的被同事罵,說還不如導航。最後還是依靠導航才找到了二姐家。二姐一見我,就氣呼呼地說:“你個忘本的傢伙。”

忘本,是有點哈。

我在青山出生,在青山長大,在青山結婚生娃,直到2000年,才搬離青山。

青山,對於我來說,不止是一個地名,而且是一種情懷。

相比起我現在住的地方,它就是故鄉。但這真的不能怪我,它的變化太大了,幾年間,高樓矗立,馬路延展,這一切都像動漫似的,彷彿在幾分鐘裡就完成了動作。以至於我回到青山,時不時地會懵圈:這是哪兒?這樓是啥時候修的?這馬路咋又變樣了?

在我內心深處,我拒絕這些變化。所以,我找不著從前的家,更找不著二姐家。

從前,我的青山是這樣的——

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與青山的紅房子街坊,是我美好的青春紀念

青山最熱鬧的地方叫紅鋼城,最初這裡叫蔣家墩。

50年代,青山建成了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廠前成為武鋼的生產中心,而蔣家墩就成為武鋼人的生活中心。青山人最熟悉的,就是武鋼高爐鐵水出爐時的情景,那一刻,火紅的鐵水會照亮整個青山,半邊天都通紅透亮,蔚為壯觀。

在文革的某一天,蔣家墩改名叫紅鋼城,有一條道路還改名叫紅衛路。青山的房子,都是紅色的,大多是三層樓。漢口人到青山來,一定會犯糊塗,怎麼所有的房子都長得一模一樣?不像江漢關,有口大鐘,大鐘身後的花園洋房也各有特色,醒目,好找。青山的房子,全都是一個調調,朝向一樣,佈局一樣,一進去就很容易找不見東南西北。這些房子是50年代前蘇聯人按照俄羅斯的天氣和氣候來設計佈局的,防風防凍,可就是不通風。

還有個說法,這些房子的設計佈局是有講究的,據說從空中看,這些紅房子組成了“和平”或是“友誼”的字樣。但現在,我們再也無法考證了。

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與青山的紅房子街坊,是我美好的青春紀念

跟我們共廚房和衛生間的住戶,只佔有一小間房子,多為單身或是新婚職工,所以,我們時常換鄰居。

我印象最深刻的鄰居是個上海人,我叫他宣叔叔。他全家都在上海,不知道為啥獨自一個人在武漢工作。他單身寂寞,經常把小兒子帶到武漢來玩。宣叔叔要上班,就送小兒子去上幼兒園,可孩子天天哭著喊著不肯去。打著罵著送走了,調皮的孩子會偷偷從幼兒園跑回家來。宣叔叔家的門鎖了,孩子就在我家玩。幼兒園老師找到家裡來,孩子哭著躲在我家桌子底下,抱著桌子腿說啥不肯放手。於是我媽媽向幼兒老師保證說,我來管他吧,你放心。

老師放心地走了,孩子就在我家吃飯睡覺,直到他爸爸回來。

陳哥哥和黃嫂子是在我家隔壁的房子裡結婚生女的。我記憶最深的就是,陳哥哥在公共的廚房裡炒菜,一邊還聽著收音機。收音機裡的天氣預報是他最熱愛的節目,也是最讓他煩躁的節目。他一邊聽著播音員義正詞嚴地說“今天天氣,晴”,一邊看著外面的小雨大罵:“騙子,扯謊!”

我問他:你覺得天氣預報是撒謊,為啥還要聽呢?他沒好氣地說:那還有麼事好聽的咧?

我家樓下是一家小小的早餐店,門面很小,早餐的品種也不多。有煎包、油條、熱乾麵等。每天凌晨,樓下的小店裡會傳來陣陣鐵鏟敲擊鐵鍋的清脆聲響,還伴隨著師傅帶點傲慢的吆喝聲。這時媽媽就會對我說:“煎包出鍋了。”家裡窮,吃不起煎包,但我們也有快樂。每週六的早上,媽媽會恩賜般地給我錢,對我說:“去,到樓下買幾根油條去。”

我拿著錢飛奔下樓,在小店裡,已經排了很長的隊,都是等著買油條的。有時候可能要排上半小時的隊,拿到美味後,我飛奔回家,和家人一起過早。那是我們貧寒歲月裡僅有的奢侈。直到現在,我最愛的早點還是油條。

那時,我們跟左鄰右舍都如同親人,跟隔壁的小夥伴情同兄弟姐妹。夏天,家住頂樓的我家熱得可以蒸熟雞蛋。傍晚時分,爸爸就把一張小床搬到樓下,我和姐姐們在樓下乘涼聊天,和隔壁的姐妹們一起玩樂。我們還會在各家的床上蹦來跳去。記憶中那時的天空,滿滿的都是亮得不像話的星星。

晚上十點左右,爸爸一定會把已經熟睡的我們姐妹仨叫起來,再把小床搬回三樓的家。我們姐妹從未在露天過夜。爸爸說:女孩子,絕不能在外面過夜,哪怕是乘涼也不行。

武漢最大的國企武鋼與青山的紅房子街坊,是我美好的青春紀念

青山區著名的紅房子

我們41街坊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是關於建房。那算是一件震驚了我童年的事件。

我們這幢房和對面那幢房之間,原本隔著很寬裕的一帶草地。草地中間,開著一家小賣鋪。店主據說是公私合營的小老闆,我們去買東西時總是滿臉堆笑,現在想來實在是太有“舊社會腔調"了,有點諂媚,但足夠讓人的心情瞬間變好。

我四歲生日時,媽媽把我帶到小賣鋪,問我想吃什麼。那時我剛剛從老家重慶郊區的石馬河鄉回來,沒見過啥好吃食,見一種圓圓的雪白的東西看起來不錯,就點了它。那個東西叫京果,齁甜,我還特別貪,不肯給姐姐們分享,就把自己吃得胃裡難受了好幾天。

我幼時微弱的記憶中,還有一幕絕美的風景。

冬天,大雪紛飛,雪花在窗欞上結成晶瑩美麗的五星,在房前的寬闊草地上鋪上厚厚的雪蓋。雪是及膝深的,又輕又軟又白,我和小夥伴們在上面玩笑打鬧,生氣又和好。那一片寥寥空地,在童年的我看來,就是一片無垠雪野。它在我心中,遼闊得與北方真實的雪野無異。在這裡,我放牧著年少的渾濁、悲傷、驕傲、輕狂,獵獵風起,馬蹄踏過曠野的雪霧,我的心遼遠無疆。

然而,就在我的“雪野”之上,要加蓋一幢新的樓房。這幢樓的出現,讓我們兩幢舊樓之間的間距驟然縮小,我們與新樓房的鄰居幾乎可以隔著窗戶聊天了。更讓人生氣的是,有著和氣笑容的老闆的小賣鋪也要拆掉了。

我們不幹了。兩幢房子的住戶們(那時這房子還屬於租住,我們沒有產權,不能叫業主)聯合起來,堅決不讓加蓋這幢房子。可是施工方還是如期進入工地,開始挖掘施工。住戶們不知在誰的帶領下,開始了集體抵制。白天工人們施工,晚上我們就一擁而上,把工人們挖好的地基溝渠填上,還放水淹渠。

那時,我還是孩子。這樣的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大人們天天聚在一起商議如何抵制建新房,如何填土放水,完全顧不上管我們的功課,更無暇顧及我們是否晚睡,因為他們要商議大事啊!那是何其快樂的日子,那興奮,幾輩子我都記得。

那幾天,樓道里天天都有隔壁阿姨在銳聲大叫:“填土填土,放水放水!”

這樣的抗爭持續了不知多少天,然後有一天放學回來,突然發現施工現場已經像模像樣了,新樓的地基已然完成。而我們這兩幢樓的居民們,也再無動靜。

後來,新樓如期建成。我們班有個同學搬進了那幢新樓,後來我們倆成了好朋友。當時我就想,幸虧蓋了這幢樓,不然我還交不到這個好朋友呢。福兮禍兮。

而在多年之後,看了一部美國電影《國家公敵》,其中一句臺詞是這樣說的:“政府無權侵犯我的家。”這話讓我瞬間回想起童年,回想起我門前的雪野。兒時的興奮蕩然無存,徒留悠遠記憶中的一片惘然。

如今,就連後來新建的那幢房子都被拆了,41街坊不復存在,它有了個新的名字:吉慶苑。我的41街坊,只能留存於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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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的舊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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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公園的石板橋

如今的青山,有了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但那曾滋養我童年的清澈空氣卻越來越稀薄,那曾點燃我青春的萬家燈火卻越來越黯淡。

“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

羅大佑的歌聲從我已經漸覺陌生的街巷傳來,煙塵起舞,往日乍現。那飄著晶瑩雪花的窗臺,那白雪翻飛的雪野,那綠底紅花的小棉襖,那談笑相歡的小夥伴……還有,清晨時分那油條的味道,也突然從漫長的歲月通道里飄散過來,好神奇啊,竟然還帶著媽媽的笑,無端的,就撩下了我的淚……

怎麼越寫越憂桑。

今天就到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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