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米粉的乡愁

每每清晨用早餐的时候,面对餐桌上精致的餐具和食物,总是深深的怀念起儿时那些粗瓷大碗里的一碗碗细白嫩滑的水粉来。那水粉对于家乡南城人来说,是生活也是生命。

提起这家乡的水粉,就不得不提起那些久远时光里的记忆,提起串起这一串串记忆的人,我的姑母,也就是我的母亲。一如太平桥下清凌凌的盱江水,在金子般的阳光里闪烁着些许金波儿,又如七星塔下那些展着彩色翅膀的蝶,在记忆里轻灵地飞舞,精灵一样的不肯磨灭。

时光倒退三十多年前,这个小镇的某一条街上,一座不是很宽敞的院子里,一栋青红砖瓦房,院子用一些细竹围成篱,院子中有一株枝桠硕大的老桂花树,木格子窗下一架已经掉了漆的老式大自行车,再无别物。

农历年腊月初八的凌晨,一弯月牙儿挂在老桂花树的枝梢上,清冷的光辉里,一阵清脆的婴孩儿啼哭声,让这个院子变的和以往不再相同。那一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的到来,并没有为个院子增加多少欢乐气氛。出身书香门弟的亲生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一病不起,最终在我的生命书写到第49天的时候,她的生命写出了最后一个句号。从此,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清晨,从河的那一边的公路上,驶来一辆汽车,车子上的人们已经拿着鲜红的小包被,奶粉和一些尿布来抱我了。姑母,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她挺着自已马上就要生产的大肚子,流着眼泪,亲了亲包被里的我,姑母说,这辈子,她忘不了那一幕,她亲了我一下之后,眼泪就滴在我的脸蛋和嘴角上边儿上,可是,当时只有56天大的我吧嗒吧嗒嘴儿竟然笑了!还没有 笑过我的含着姑母的泪花儿笑了!那一瞬间,姑母的心被撕扯着的疼,疼的是那么清晰!她挺着大肚子,弯腰抱起包被中的我,只说了一句,娃儿不送人了!头也不回地走回我们的院子里。

从那一刻起,一个叫晓越的女孩在这棵老桂花树下,跟着她的姑母开始了她的人生。

然后也就有了后来以至现在大家看得到的明越和她的点滴生活。

就在姑母把我抱回家的第三天,也就是我59天的那个早上,我的弟弟出生了,我是仅大她两个月的姐姐,却几乎抢了他全部的奶水喝。我的姑母,我一生都称之为母亲的这个人,是怎样艰辛地把我们两个婴儿拉扯大,在那个年代里,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可想而知啊。而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今天这篇文章的主题,家乡的米粉,一生伴我们左右。现在,姗姗来迟的主角闪亮登场。

一碗米粉的乡愁——在她的光阴里,她端着她的米粉不说话

那时,母亲在县城的酒厂里工作,她是一名会计,为了供养我们姐弟三人,她更多时除了自已的工作还常去做一些工人们做的刷酒瓶贴标签之类的粗重活儿来贴补家用。我和弟弟总在写完作业后就跑去帮妈妈干活。;因为干零活儿会当日结算,母亲总是把这些另外挣来的零钱存放在她那个青花瓷的小罐子中,放在柜子里。每当我们哪个孩子过生日或者谁考试成绩更好些,那么便会从这个瓦罐中拿出一点钱,给我们买上一大碗的水粉。那时候的水粉啊,就是这个小镇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美味的食物了。我们不会常去店里吃粉,母亲觉得店里更贵些。我们家不远处就有一个榨粉店。所以母亲最常做的事儿就是去这个店里把一团一团的水粉买回家来,她自已用上不舍得吃的鸡蛋,往一锅汤里打上两个滴着油黄的荷包蛋,再加一些鲜肉片儿,撒上好吃的豆鼓,葱花儿,一碗香喷喷的水粉就端上了那张旧木餐桌儿。而后能够想象得到那风一样刮过的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了。那些细白透亮儿的粉丝儿啊,一如那些钻过时光的鱼,在我记忆的湖面上泛起鳞鳞的金色波纹儿。而母亲那个时候能给我们的最高奖励,也是我们最享受的就是这一碗碗的水粉了。

母亲总是变戏法儿一样,在我们的碗里变出那些泛着油星儿光的大骨汤,等到 我们长大一些的时候,就开始在汤里加上些蒜香辣子和挪菜浆之类的美味佐料。那个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碗碗辣子蒜香豆鼓汤粉,还有那只有过生日才能吃上的美味荷包蛋肉片粉。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多的花样,什么大鱼大肉,鸡鸭肉汤粉的,谁过生日也没有现在孩子们的生日蛋糕和鲜花烛火,什么也没有。最牵动神经的事儿,就是我们生日头天晚上那钻进梦乡温暖记忆的那一碗水粉。而我们姐弟三个人,一字排开的三个大碗,碗里的肉和蛋都是一样的,母亲说,一家人要有福共同享,有难同担当。等到再长大一些,每每洁白细长的米粉丝儿被筷子挑起又放下,一定要母亲尝过了才舍得开始吃,连粘在筷子上的一小片儿葱花儿碗边儿上的一小段米粉条儿都会用舌尖儿轻轻地舔下细细地咂着滋味儿。

这一生,记忆最深刻的那一个仲夏——1998年的那个清晨,那一年,我和弟弟刚刚十七岁。

那天天还没有完全亮,院子里已经响起了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熟悉地叮零声,母亲的身影麻利地在院子里闪过屋子里,一边叫我们两个快起床,一边不停地忙碌起来,没多久,屋子里就飘起了一阵阵冲鼻子的香味儿!我们赶紧爬起床想给妈妈帮忙,谁知一走出屋子,院子里的情景让我惊呆了:这是干什么呀!老桂花树下,摆了我们家平时只有过年才用的大圆桌,桌上摆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香气醇浓扑鼻的鸭子汤!另一个大盆里盛装着一大盆洁白如丝的水粉。而桌上已已经摆满了一桌的碗筷——那些只有过年才会拿出来用的餐具,现在都摆好了。已经出嫁的姐姐也早早地赶回了家帮着妈妈忙碌着,把那些汤和粉都分装在一个个的大碗里。招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拥到我家来的邻居们吃着。大家都笑容可掬地跟我母亲说着一些恭喜之类的话。这时,母亲一把扯过我和弟弟,把两大碗香喷喷的米粉端给我们——她千辛苦万辛苦才养育成人的我们。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碗洁白的粉丝上撒着一朵朵儿乳白色的桂花粒儿,还有绿油油的葱花儿和一大块油汪汪儿的鸭子肉,母亲的双眼里闪着泪花儿,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姐姐这时大声地说,晓越,晓超,你们两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妈妈的厂里啦,你俩一个北京,一个上海,你们俩全考上大学啦!一向手脚麻利的母亲,她站 在老桂花树下,端着她的米粉不说话,年轻的她头上已经长出了好多白发,在阳光上闪闪发光,象这碗里的米粉!母亲她起大早宰杀了她那只下蛋的鸭,做了这一锅米粉,这搁在现在,那些什么谢师宴,学子宴,通通全OUT了!长长的粉条儿,长长的路,从此她的儿女离开家,一头是天涯,一头是妈妈!

而我的母亲,她这一生从没有这样的高兴过,喜极而泣的母亲,端着她桂花香味儿的米粉不说话,那眼角闪烁的泪花儿却胜过了所有华丽的语言表达。

其实,就在那个早晨,我的母亲,她还怀揣着一个巨大的坏消息,她下岗了,工厂倒闭了!她把这些生活的艰辛都一个人扛起了,她仍然用她的双肩扛起这个家一直到我们读完了大学!这其中的种种苦难自不必细说,而我们那纯朴温暖的老桂花树一样的母亲,她的身上永远飘着那醇香的桂花香味儿。那碗飘着桂花香味的米粉哦,在多少年后的今天,仍然梦一样萦绕在我的心头。

后来读书在外的日子里,每每寒暑假期,回到生我养我的小镇,这个一如既往的小院子,这头老桂花树下,母亲都 会摆上她的小木桌,而我们念念不忘的一盘盘炒田螺,一盘辣鸡爪,一大碗漂着油花儿的水粉,总是必不可少的。母亲一边听我们给她讲那些学校里的新鲜事儿,一边开心地笑着,不时还会象小时候一样不自觉地挑起我碗边来的一丝米粉,送到我的嘴边上来,她完全都忘记了,我们已经长到了二十岁,甚至更大了。而母亲的米粉,那粉丝儿 ,筋道儿,爽滑,细嫩,那些年在外读书,吃过很多各个地方的米粉,桂林的米粉,云南的过桥米线,广东的米粉等等,味道也是各有千秋,但是总是不能跟我家乡的水粉相媲美,总不及那一碗水粉来的亲切,香浓,酣畅淋漓。

那一碗盛着月光,飘着桂花香味的水粉,也是一碗清凌见底的乡愁,裹着秋霜染红的叶儿,飘着稻麦成熟的香味儿,在我柔软的心底里肆虐疯狂地生长,让那些离乡的脚步,翻过山越过岭,扑回那月光下的小镇,我生长的地方。

一碗米粉的乡愁噢,它很轻,轻的象一团云,摸不到够不着,却时时萦绕在梦中;

它也很重,厚重的让我的心再难割舍,历经的光阴越久,就越是加倍的思念着思念着。。。。

一碗米粉的乡愁

一碗米粉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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