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不大，這年頭村子裡出外打工的很多。小村子就顯格外安靜。王婆婆每天拿了板凳坐在自家門口，看著每天來往的小學生。孩子們不搭理她，她好像也不屑搭理他們。也有路過的鄉親問候她，她也是不說話。她好似啞了，要不就痴呆了。她就天天坐在那裡，眼裡卻沒有一絲神氣。村裡就有人斷言：她快死了，熬不過今冬。
可每天的捱罵少不了，兒媳婦翠花不孝順，十里八鄉的有名聲。王婆婆一般不吃早飯，午飯也不吃。如果可能，晚飯也不會吃，可肚子每到晚上餓的就受不了。所以當孫子放晚學回家時，她就跟著進院，去吃兒媳婦放在門臺上的一碗飯。同時還要聽著翠花汙言穢語的謾罵。這時候孫子就看看她，很懷疑這就是抱過自個的奶奶。兒子王炎有時候也瞅她，好像這根本就不是自個的媽。然後她就會慢慢地挪到廁所旁的草棚裡休息，棚子裡有黑子和她做伴，所以還不算孤單。黑子是家裡的一條狗。
天一亮兒媳婦就開罵。兒子有時覺得不順耳，就勸說王婆婆：你天天晚上嘟囔啥哩，嚇人呼拉地。王婆婆就說：你那死鬼老爹來找我，我跟他說話哩。翠花聽見了就罵：老不正經，天天和狗談情說愛，要嚇唬死人哩。王婆婆就不在說話，自己拿了凳子往外走。正巧屋後張巧嘴來借篩子，差點把王婆婆撞倒。巧嘴趕緊扶住她說：哎呀！咋這麼虛了，跟個紙人似的。王婆婆沒理她，出去了。
巧嘴見王炎在家，就對翠花說：咋的，勞力沒出門掙錢嗎？我們那口子走了快整月了。翠花正瞅著婆婆不順眼，這下叫巧嘴挑起火來，罵道：還不是因為那老不死的，白白瞎個壯勞力伺候她。巧嘴見舌頭惹了禍，就急忙走人。到王婆婆跟前覺得不好意思，想答訕兩句，怎奈王婆婆沒搭理她。
巧嘴走了，王婆婆看著她的後背，氣的哆嗦了一陣。心裡罵：好你個長舌婦，成天東長西短的橫造是非，我兒媳婦不孝順，都是你教唆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終於有一天，王婆婆病了。病倒的前夜，王婆婆說了一夜的胡話，她說她那死鬼老公又叫她了，非得跟他走。可翠花起的早，嗓門又大，硬是把她給吵醒了，要不王婆婆真跟老頭去了。
王炎摸摸王婆婆的眉頭說：太燙了，咱娘發高燒，得去請醫生。翠花說：今天星期天，得帶兒子走孃家。小兩口領著兒子出去了，王婆婆就臥在那裡等。從早上等到傍晚，一直到嚥氣，王婆婆也沒等來醫生。
晚上，從翠花家裡就傳出了嚎聲，村子裡就知道是王婆婆死了。就有鄉親去勸慰他們。見他們哭的有聲有色，就誇他們有孝心，對老太太有真感情。
幾天後，村東的地裡又多了個新墳，就是王婆婆的。
只是插在墳前的哀棍沒有發芽，不發芽人家就會笑話，說這家的人不孝順。人言可畏啊！害得王炎兩口子不得不在夜裡到墳前偷偷栽了棵柳樹了事。
王婆婆死了以後，王家似乎清靜了許多。王炎依然沒有出外打工，因為翠花老做惡夢。她老是夢見婆婆來和她吵架，弄的她精神恍惚。所以根本就不敢叫男人出遠門。
這天，幾個老孃們在村邊塘裡洗衣。巧嘴和翠花也在那裡。正洗著，巧嘴看見塘邊的路上過來一個人，樣子挺熟悉。正琢磨工夫，那人來至跟前，看模樣像王婆婆，衝巧嘴笑了笑，過去了。巧嘴一驚，忙叫翠花來看。翠花順了她的手勢去瞧。當時那人正好邁進翠花家院子。可翠花什麼也沒有看見。就說：你這騷嘴，就知道耍人。巧嘴就爭辯說：我明明看見你婆婆過去，剛才還進了你家院子。翠花就急了，說：再說我就撕破你的嘴，我剛把那老幫子忘了，你偏又提起來嚇我。巧嘴就不吱聲，心想：難道我眼花了嗎？明明是看見了呀！就拿手去搓眼。誰知剛把手拿開，突然間從水裡伸出一支手來，嚇的她“娘呀”一聲癱坐在塘邊。其他人就哈哈大笑說：瞅你那老鼠大的膽兒，叫個蛤蟆嚇成這個熊樣。原來是隻青蛙從水裡跳起來，把巧嘴嚇得不輕。她再也無心洗衣，也顧不得她們的戲笑，趕緊收拾一下回家了。
到了晚上，巧嘴就想把今天的事給男人說叨說叨。無奈男人睡的跟死豬一樣。她也只好去睡。
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的上茅房，這時候聽見前面好像有人打架，就翹起腳來往外看。竟然是翠花和她婆婆打架。王婆婆生前象個瘟雞，沒想到死後這麼大的勁。翠花被打的東藏西躲。結果還是叫王婆婆用繩勒緊脖子，掛在門口的槐樹上。巧嘴在那裡瞧的目瞪口呆，渾身篩開了糠。想跑，可腿根本不聽使喚。想叫，卻叫不出聲。偏偏王婆婆就看見了她，陰森森地笑著衝她走過來。巧嘴當時就覺得褲子溼了。直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那王婆婆徑直走過來，手裡無端多個大剪刀，“咔嚓、咔嚓”地鉸著，對巧嘴說：你不是話多嗎？我給你清理一下子，就沒有那麼多話了。說著，兇狠狠地伸手把巧嘴的舌頭拽出，“咔嚓”鉸掉了。巧嘴直覺一陣劇痛，昏死過去。
要不是巧嘴男人有勁兒。巧嘴不頂睡到啥時候。男人見她睡覺睜著大眼珠子，就給了她倆耳刮子。巧嘴醒過神來，才知道是自己做了噩夢。匆忙到鏡子跟前，見舌頭還在，放下心來。
男人卻罵開了，因。你想老孃們那一泡尿多大啊，半張床都溼了。那還不得捱罵。
天剛矇矇亮，村子裡就沸沸揚揚的傳開了。說翠花昨晚上吊死掉了，可能是心裡有事想不開。王炎說翠花昨個夜裡起來上茅房，沒想到去外面上了吊。
這話傳到巧嘴耳朵裡，巧嘴就心癢癢的了不得。心想咋就這麼巧啊，自己的夢咋就這麼準呢。她就急衝衝地跑到街上，碰到一個人，張嘴就要給人說出來。可她張了半天嘴，那張俏胖臉都憋紅了，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張巧嘴成了啞巴，僅管她一肚子的心事，好想找個人說叨說叨。可她再也說不出話了，她昨晚上夢見的事恐怕要在肚子裡悶一輩子了。
小村子裡的人都說，老孃們家千萬別尿床，要不就會變啞巴，這事準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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