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天晚上，葉小青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兩人分手那天，孟實跪在她腳邊，苦苦哀求她：“小青，求求你別離開我……我以後會更加對你好的，十倍，不，百倍……”
“滾。”葉小青說。
孟實咬咬牙，突然給她磕了一個頭。
“給誰磕頭呢？我又沒死！”葉小青看他這樣就煩，踹了他一腳。
孟實充耳不聞，開始瘋狂地磕。
咚咚咚……
咚咚咚……
葉小青察覺出不對勁來，伸手去拉他。
孟實紋絲不動，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他就像一個巨大的搗蒜缸一樣，拼命地在地板上搗著。
搗搗搗……
搗搗搗……
他的額頭很快滲出血來，又變得血肉模糊。緊接著，整個額頭都讓他磕爛了，露出白花花的頭蓋骨……
最後只聽“咔嚓”一聲，孟實的整個腦袋都磕碎了。它像一個壞了的西瓜摔爛在地上，露出紅紅的瓤……
葉小青大汗淋漓地醒過來。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夢見孟實了。
死後的孟實依舊像條癩皮狗一樣，頻繁在夢裡追著她不放，真讓人噁心。
葉小青打開臺燈坐起來，抽了根菸。午夜，房間裡靜悄悄的，不知道哪裡傳來鐘錶滴滴答答的走動聲，好像是客廳的，又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葉小青和孟實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市郊的江邊，談分手。
因為孟實湊不出葉小青要的彩禮，她不僅取消了結婚的打算，甚至打掉了四五個月大的孩子。
她並不覺得自己殘忍，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追求自己想要的，又有什麼錯？
萬物都是會變的，只有錢不會。
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孟實看起來很慫，實際更慫，那天晚上，她走後沒多久，孟實就跳了江。
他曾經對她說：“小青，沒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後來葉小青想，真他媽的誠實啊。
孟實此刻正在離她很遠的那個地方，那片江裡——他已經孤單地在水裡躺了快一個月了，沒有人發現，沒有上新聞。
深夜，她在溫暖的床上，而他躺在冰冷的江底，屍身被水草纏住，眼珠子被魚吃掉了一個……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新短信。
葉小青拿起手機，愣住了。
“小青，我可以來接你嗎？”
來信時間是零點十三分，發信人：孟實。
“媽了個X的。”葉小青罵道。
難道孟實還活著？
不可能，跳江的水域四周都是高壩，他又不會游泳，不可能自己跳下去再上來。
葉小青記得，孟實給手機下了個防盜軟件，還設置了指紋鎖。她曾經嘲笑他：“破手機，白給都沒人要！”
那麼，這部手機現在不可能在別人手裡。就算有人拿到了它，也解不開密碼。
深夜，窗外就像一個人的嗓子眼兒——黑咕隆咚，深不見底。
不知道哪隻鳥立在哪根樹枝上，大半夜不睡覺，啞啞地叫了一聲……
這是個危險的世界。
世界上存在著許許多多科學尚未接觸到的領域，它們是灰色的，模糊的，邪惡的。
假如，死去的孟實，真的來找自己了呢？
她發揮了一下想象力，打了個哆嗦。
手機陪著他跳入江裡，隨著江水浮浮沉沉，逐漸失去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孟實慢慢在黑漆漆的江底坐起來，從魚嘴裡搶回他那隻眼珠子……
他掙開水草，慢慢慢慢地往上浮……
終於，他浮上了江面。今晚沒有月亮，江邊沒有行人。他費勁地爬上地面，渾身是水，“啪嗒啪嗒”地往前走……
——但是，到這就結束了，葉小青想。孟實不知道她新住處的地址。
就算他變成鬼了也不知道。
這個想法讓她莫名有種快意。
分手後葉小青就換了房子，她在網上搜羅了好幾天才找到一間合適的，當即搬了過去。
女孩叫屠榮，這個名字乍一聽上去有點兇狠，本人卻很好說話。
葉小青和她聊了幾句，她就爽快地把房租降到了原來的七成，估計整個城市都找不到比這更便宜的房子了。
她換房子是想開始新生活，沒想到剛搬來幾天就發生了這種操蛋的事情——死去的前男友給她發短信。
2
這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屠榮還沒回來，以往這個時候她早該回來了。
葉小青很不喜歡雨天，嘩啦啦的雨點和雷聲能夠隔絕世界上的一切聲音，這樣她就無法感知危險。
這是個危險的世界。
葉小青拿起手機給屠榮打電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她說。
“我在路上了，今天加班。”屠榮說。
葉小青說：“你快點回來陪我，我害怕。”
“好的，等我。”
她掛了電話，縮在床上。窗外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陰沉沉地直逼進來，房間的燈亮得極其慘淡。
“嘩啦嘩啦”的雨聲快把她的耳朵撐爆了。仔細聽，在這片大雨中好像還夾雜著女人的哭泣聲，時高時低，斷斷續續。
漸漸地，那陣哭泣聲變成了嚎啕大哭：啊啊啊啊啊啊啊——
屠榮突然推開房間的門，把葉小青嚇了一跳。
“你回來了啊？”葉小青說。
“剛回來，我在客廳還喊你來著呢。”屠榮說。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灰敗感。
“哦，外面雨聲太大了，沒聽見。”
“好吧。我買了點水果，去洗了咱倆一塊吃。”屠榮說完，又把門關上了。
屋裡又剩下葉小青一個人，但是知道屠榮在客廳，她的心裡輕鬆了不少。側耳去聽，雨聲裡也沒有了女人的哭聲。
這份輕鬆沒持續多久，她的手機響了。
是屠榮——奇怪，她在客廳，打電話做什麼？
葉小青接起來。
“小青啊——是我，今天部門聚會，可能玩到很晚，我就不回去了，別等我了，你早睡——”屠榮那邊吵吵鬧鬧的，好像是在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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