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可
一
大兒子對她說 醫生說了
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二兒子牽來三輪車
把碗、暖水瓶、幾個橘子、吃剩下的雞蛋
裝進車斗裡
扶著劉菊英坐下
一路搖晃著 劉菊英覺得自己像一棵
快要風乾的玉米秸
二
小兒子在家已收拾好屋子
這是兩小間低矮的舊房子
早幾年劉菊英和丈夫住過
丈夫去村外趴下以後
劉菊英住在二兒子家
靠牆鋪下了一張床
還有兩個對望著的小木板凳
擦去滿面灰塵的毛主席
在後牆上發愣
三
三個兒子都在外地打工
是為孃的病提前回來的
兒子們對劉菊英瞞著病情
對左鄰右舍也瞞著
他們輪流給娘送飯
劉菊英是個忙活慣的人
到家不久 就摸起了钁頭
想在小屋前種一片菜
小兒子把钁頭奪過
女兒在鄰村隔兩天就來看看
帶來魚肉水果
強顏作笑陪娘說說話
那天 女兒給她洗衣服 洗著洗著
劉菊英看見女兒揉眼睛
問怎麼了 女兒說
眼裡飛進個小蠓蟲
四
劉菊英成了閒人
小屋裡坐坐 門口站站
長時間望著毛主席出神
領著孫女去商店買糖塊
還想幫做飯的兒媳燒火
兒媳不讓 要她去歇著
來看她的鄰里都說她是小毛病
不要瞎想
劉菊英心裡恍恍惚惚
五
三個兒子知道孃的日子不多
他們經常到一起商量後事
大兒子找出劉菊英多年前的一張小照片
準備到鎮上放大
二兒子說 娘拉巴咱不易 得對起她
小兒子說 要不再找單方試試
弟兄三個到了村外
尋見爹的墳頭
想著如何把這小土堆切開
讓娘安穩地進去
六
劉菊英在小屋裡坐著
六十多年了 從未像現在這樣閒著
坐累了就去床上躺會
晚上也不開燈
小屋從裡到外的黑
像一個黑盒子
劉菊英等著
小屋是她一個人的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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