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優優約我到江邊，再看一眼這繁華的都市，說要離開回家結婚了。天空被晚霞燒著了，華燈初上，映在這水上。整個顏色是暖色調的，但坐在江邊的我們，隨著日暮卻覺很涼。伴著江上的水汽襲來，這種涼雖說不上寒冷，卻沁人心骨。
優優抽了支菸，吐著菸圈，說：“芳妞，我要走了，回家結婚了。”
我看著江上水面波濤，望著遠方的高樓大廈，問：“想好了？還是回農村？那這麼多年，你辛辛苦苦的努力，不是都……反正這事你得想好。”
優優漂亮優雅，長髮飄飄，燙了捲髮，高學歷的985高校研究生，只不過從農村出來的，我們是發小。我不是學霸，普通本科。我已經結婚很久了，而優優成了聖鬥士。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風華不再，而優優一直都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她越發成熟有魅力，很努力，很有激情的在這個大上海活躍著。我一直以為她終有一天會成為新上海人的，而今她卻說要走，這不像我認識的她，此時的她卻很是嚴肅冷靜。
優優臉龐上從未有過的淡漠，有些心灰意冷，手上的煙時而亮起，明明滅滅，她輕聲的說：“妞兒，姐一直以來都覺得你很可惜的，大好的青春，還有大把的時間去實現夢想，你卻結婚了。結就結唄，很快地對婆婆投降，當了媽媽。看看你現在，生而不養，還在老家，才能掙錢掌握自己的命運。我一直都不想過程你那樣的，但是現在我卻羨慕你，很羨慕。羨慕你有個老公，羨慕你有個家，哪像我現在？到哪都被大家以愛之名逼迫著！這個世界對女人太多惡意了！”
說完，她彈了彈菸灰，有吐出一個菸圈。我勸她道：“你也挺好的啊，女強人，有誰掙錢比你多啊！咱村有誰比你還漂亮的！這不就是一個看錢，看臉的社會嗎！大家都誇你呢，你不知道我那婆婆整天都得得得說你這也好，那也好。還問我老公，當年怎麼沒看上你呢，真的！”
她斜眼瞥了我一眼，嗤笑一聲：“得了吧！她敢這樣問你？你沒準備鍵盤給你老公跪上一夜？”
我看她笑了起來，我也傻傻跟著笑了幾聲。“優優，真要回去啊？”
“我媽說了，再不回去，就不結婚就不認我當女兒了！你知道村裡現在都怎麼說我嗎？”
“怎麼說！估計說，老王家姑娘真厲害，人長得漂亮，還掙錢多！有出息了，自己買車，還給她哥蓋了房子，老王一家人享福了！”
“妞兒，我嫁給你得了，看你把我誇得都是朵花了。我媽說，鄰居老周，就是王華她媽，問她我是不是給人當小妾了？還問，我……”說著，她擺了擺手，煙猛抽了兩口，嗆咳兩聲，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她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媽說，我經常出差，跑國外，傳出去名聲不好。反正就說要必須馬上結婚！你說我學歷在那，工資高些應該的啊！我是翻譯，陪老闆出國不是常有的事嘛！這合同談好了，提成有我一份也是應該的！我一農村姑娘，想出人頭地，不就得什麼都做的好嗎？我做的好了，老闆給我高工資應該的啊！為什麼要這樣說我！，你說，就是由於我是個女人嗎？”
我拍了拍她的肩旁：“你看我，早早結了婚，有了娃。帶孩子那幾年，被鄰居嘲笑不掙錢，大學生在家不還是生孩子帶娃！那時節婆婆對我橫挑眉毛豎挑眼的，鄰居之間冷嘲熱諷，不也熬過來了！只能自我安慰，咱以後不回去了，在城裡安家。”
她扔掉菸頭，臉轉向我：“我就覺得你很厲害，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在家幾天就跟那些老太太呆不下去，那雞毛蒜皮的零碎，這家怎樣，那家怎樣的閒言碎語，有什麼好講的！”
我苦笑一聲，“是的呢，還不是不夠學霸唄，我父母比不上你父母開明，我個人也沒有你的勇氣，催結婚，就結了婚，催生孩子，就要了娃。催著出來工作，就讓孩子成了留守兒童。唉，我自己想起來，真的覺得我活的很窩囊。”
“我回家結婚，可能也會經歷和你一樣！我不甘心！一旦結婚，這個世界就不再是自己的，更不要說以後的事情，結婚後的女人都是被生活推著向前。我不想，我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那你要落戶上海嗎？買房子？還是嫁個上海人？或者找個咱們那裡的，而後一起在上海？”
“說的都輕巧！不容易啊！上海人，我這能嫁的估計也是上海的郊區農村人，和咱們村沒區別！上海人都說外地人是鄉下人，我不要被人瞧不起，嫁到別人家裡，就穿小鞋，那樣的日子太可怕！找個咱們那裡的，一起來上海定居，買房子是一大關！以後有了孩子，落戶又是一大關！哎，女人為什麼不能自己掙錢自己花，瀟灑一些，不結婚呢？社會不能尊重一下嗎？”
我笑了笑，“女人不生孩子，人類不是早晚滅亡嗎？看聖經，那女人只是從男人身上的肋骨，而男人確是上帝以自己的樣子創造的，所以人家說女人不結婚，人生不完整啊！看你這精緻的淡妝，你這滿頭的小波卷還不是現在男人的審美！現在還仇視起男人了！”
優優頓時手伸過來了，挑著我下巴：“妞兒，厲害了哈！敢教訓起爺來了！”說完，笑了起來。
我倆打打鬧鬧，互相撓著癢癢肉，笑作一團。良久，天漸漸黑了，我說：“走吧，這江面有些冷，去吃火鍋，我請你！你一般都是五星級米其林，今天就屈尊降貴一回。”
優優站起來，“好吧，你說什麼不還是什麼！還好有你聊聊，要不是你，我今天非成為這水裡的魚不成！”
“你真的要離開這裡了？捨得嗎？那麼多錢呢？”
“子欲養而親不在！我媽前幾天高血壓輸液，打點滴一個星期才緩過來！突然就暈倒了！我還是離開這裡吧，會咱們的城市買個近點的房子，把家安穩了，把我媽接到城市，好好養養。指望我嫂子，我嫂子真是，現在我工作到現在，家裡什麼事情不是我掏錢！每次就一句話，我上學時候他掙的錢都給我花了。我認！我懂！就是，唉，太理直氣壯！”
“咱不和她置氣，等你結婚了，她就沒啥話說了。還有啊，你結婚前一定要談清楚，親兄弟，明算賬。這可拎清楚了！”
“放心吧。我哥心裡清楚著呢，每次都是我嫂子說，我哥都是一遍講她的，他都是偷偷給我媽錢，我哥疼我的，畢竟一家人嘛。想想回家也好，回家孝敬父母，結婚生子，只要嫁個好男人就好。”
“你不怕家裡的那些閒言碎語，讓你找不到好男人。”
“那好吧！為你餞行，這頓火鍋，咱們喝杯酒。願你能順利度過當女人的這一生。”
“希望我們都不自殺，不抑鬱，即使不甘心，也能順利度過為女人的這一生。”
我們勾肩搭背，離開了江邊。我知道，優優又一次戰勝了抑鬱。她時常說，還好有我這個垃圾桶。我時常講，還好有她這個正能量。生而為女人，我很遺憾，我不甘心，但我在努力，努力活出不後悔出生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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