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104个作品
致我即将离去的上海
以前，我从未想过来上海；而今，竟万般不舍的将要离开。上海，安放了我的青春，也给了我安身立命的资本，从一穷二白到车房俱齐、儿女双全。我感激我走过的岁月，也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上海，我来过。
1
"要不你来上海吧，路费我来出。"
何军敲完这几个字，我的心里忽然间涌现了一股暖流，四顾茫然的我仿佛在冰冷的冬夜看到了火把的微光，宿舍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冷清得像古老的荒原。何军是我大学同学，他就坐在我右前方，每次我抬头看黑板总是一不留神看到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偶尔他回头看我，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洞穿了一切，心虚的我无处躲藏。可也仅限于此，连饭都吃不饱的我，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
第二天一大早，他从火车站把我接到了位于奉贤的出租屋里，那是一座极老的水泥居民楼，风吹雨蚀，斑驳不堪，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倾倒，楼道窄窄的只能容得下一人，楼梯与扶手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久无人居住了。房间约有十几平方，一张旧式木板大床，老式冰箱，一个简易的衣柜，巴掌大的阳台。
"房子比较偏，但是房租便宜，等挣了钱再换，希望你别介意。"他见我有些出神，有些不自然地讪讪笑着，
"没有……谢谢你。"不仅自己身无分文，还欠着两万块的助学贷款，连路费都是他给的，我又能要求些什么呢？只是一想到就要与他在这里住下，不由地红了脸。
中午他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两菜一汤，平平常常的小菜到了他手里却美味异常，他不停催我吃菜，还说我太瘦要多吃饭。我吃着吃着，忽然间红了眼眶，这世上除了外公，再没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我就这样住了下来，为了省钱，我找来人家不要的泡沫箱子种了大把的青菜，可即便每月只交三百多元的房租，我们的日子仍是过得捉襟见肘。
更糟糕的是，没多久我便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我们更是茫然无措，那晚我淋着雨，一口气拼命跑了六公里，不停地捶打着肚子，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从眼角一路蜿蜒，人生啊，总是有这么多的措不及防。我能想象父母及老家的人知道后会极尽刻薄的奚落我，也没准备好就要跟这个男人有着牵扯不断的一生，何军把我追回来，说只要不嫌弃他一穷二白，便会对我们负责到底。好在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孩子最终安然无恙，我们就这样在诺大的上海，勉为其难的撑起了一个家。
老公当时在一家工厂上班，每月工资三千块，还要寄钱回家给公婆盖房子，我在一个小厂做文员，工资也不过两千块。没有钱买肉的时候，他就到附近的小河塘钓鱼给我补充点营养，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就辞了工作，在家里做些零碎的手工活，老公为了多赚点，周末也常常加班。
我决定将此事先瞒下来，除了我和他家人，谁也不知晓，直到那天我得知曾经的好友也来了上海，因为失恋寻死觅活的，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去看她，之后她又来参观了我们的家，那日做饭前我问她要吃几块鸡肉，丝毫没有发觉她嘴唇微张的惊诧，只是听见她连连夸赞我的厨艺好。
送走好友后，我坐在床上回想起与她多年的缘分，失联了那么久竟然能在上海遇到。想起午饭时的对话，忽然心里一惊，我是什么时候过成这样的日子呢？怀着孕，连做菜都要精算到块的，也是俭省到了极致，我一无所有，也不会对别人提要求，只有尽可能的把需求降到最低，我穿着大学时的旧衣，每天等菜市场快打烊去买最便宜的菜，唯一的化妆品是超市里几块钱一袋的面霜，不过怀孕后连这个都省了，只买来一大瓶橄榄油涂肚皮，据说可以防止长妊振纹。
我把几块布缝起来，塞上旧棉花，给未来的孩子做了个娃娃；把毛衣拆了，勾了一双红黄相间的小鞋；还亲手缝了一个棉花毯、几件小衣服，这些都是自学成才。我笑着跟老公说，现在就算把我丢到一座孤岛，我也能想办法变废为宝，一个人顽强的生活下来。他连连点头应和，面露愧色地说没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尽管日子过得无比清苦，我还是努力打起精神认真过好每一天，忐忑又期待着这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
2
足月后，我在老公的老家顺产生下了儿子，公婆高兴地合不拢嘴，出了月子没多久，我便回到了上海，当然还带着儿子与婆婆，我们加租了一间房，开销增大，我又回到了工厂做文员，饭吃不好，奶水不足，孩子营养也跟不上，大人怎么将就都好，可做了父母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受苦，最终，我狠狠心，在孩子10个月的时候把他和婆婆送回了老家。
一方面思儿心切，一方面又嫌文员的工资低，因为从小亲情的缺失，我不能让儿子步我的后尘，所以我急需挣到钱。于是每个周末我都去做房产销售的兼职，常常在大太阳下一站一整天。
"姑娘，我看你挺能吃苦，人又踏实，不如跟着我做房地产吧。"
老板是个极精明能干的中年女性，望着她殷切的眼神，我迟迟不知如何作答。
做销售最讲究能说会道，房产更是如此，我从小就性格内向，别说做房产要跟车销讲了，连在人群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曾，为此我犹豫了许久，最终为了挑战，我答应了这份工作。
上班第一天，老板就要求我在大巴上对着几十位客户介绍房子，此前我把稿子反复读了不下100遍，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结果因为我的介绍僵硬死板的像背书，人家都没有兴趣听，转而自己去看房子了。这对我打击特别大，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好在老板一直在鼓励我，渐渐的我也熟练上手了，我主动承担了好几个人的工作，不仅自己找客户卖房，还帮别人谈，带着所有客户亲自去工地看房。房地产销售是个流动性很大的工作，如果一直没有成交，基本上就要面临淘汰。
后来公司规模扩大开始搬迁，我们也跟着搬到了闵行区的莘庄。这里比奉贤的那个小村子繁华多了，每天都人潮涌动，每个人在我看来都潜藏着成交的机遇。那时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每月至少卖出一套。我用三天把别人一个礼拜要发的传单量发完，剩下的全部用来跟车销讲、看房，老板只看成果不讲究细枝末节，只要有成交量就可以请假。为了每个月都可以回老家看儿子，我拼命发广告，背着十几斤的背包走过上海大大小小的街道，见人就给，见车子就塞。不少人觉得我们发广告的很可恶，但对于正需要买房的人，他们恨不得天天能看到不同的广告。有时在地铁站发有城管驱赶、收单页，更有便衣警察来抓，时间久了都认识他们了。警察说，他们主要任务是抓小偷，尤其那种成群结队抱"假孩子"的女人。
3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乎每个月我都能卖掉房子，其中最好的一个月成交了三套，整一年，我一人就赚了18万。
我可以给儿子换更好的奶粉了，也可以时时去看他了，每次下了车远远的看到孩子那翘首以盼的小小身影，内心就无比激动和心疼，他好像又瘦了，也没有以前活泼了，回去时他小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角，我强忍住泪水，轻声告诉他：再等等，妈妈一定很快来接你。那时我每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丝毫不敢懈怠，衣服不敢买，商场不敢逛，更别提度假旅游，经常累的倒头就睡，脚底更是数不清的水泡，可所有的付出终究有了回报，这种手上有钱的踏实感击退了那节衣缩食的忧虑与恐慌。
没多久，老公也加入了进来，一年四季，只要天气不是极端恶劣，都能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看见我们的身影，用脚步丈量大地，用汗水浇筑未来。儿子三岁时，我们补办了婚礼，老公望着我深情的说："能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我想起那些咬牙走过的日子，忽然间泪流满面。
公婆的房子早已盖好，我们也积攒了一些钱，把儿子接到了上海上幼儿园，开始为未来做打算。
上海很大，到处都是人；上海很小，没多久就能到外滩；上海很包容，能容纳上千万人；上海很公平，只要你肯努力，人生就有无数种可能；上海很暖，有贵人提携，有朋友关爱。上海很美，有高楼林立，也有丛林繁花。
可是，尽管我们拼尽全力，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买得起上海的几平方，这里群英荟萃，高知云集，各类消费也是居高不下，我们实在太渺小，这里很好，却没有家的感觉，人啊，总要有合理的梦想才能活得自在与知足。最终我们决定离开上海，去省会定居，回老家也更方便。
我们房产一共做了五年，在省会按揭买了两套学区房，全都记在我的名下，又配了一辆代步车，老公说，我就是他的幸运符，若是没有我，指不定现在还吃糠咽菜呢！其实，他也吃了不少苦，是丈夫，更是父亲，从来没喊过累。
今年已经是在上海的第七年了，女儿的降临更是为我们家凑成了一个好字，下个月我们就要举家搬迁，尽管还有房贷要还，尽管一切又要重新开始，可我们内心却无比充盈坚定，再也不是那两个刚出校门懵懂怯弱的青年了，熬过了最苦的，方能享用最好的。
这就是我的上海，用七年青春收获了自己的圆满人生，免我孤弱无援，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也感谢曾经奋力拼搏的自己和老公的不离不弃。
上海，后会有期！
谨以此文献给即将离开上海的好友
·End·
阅读更多故事，请关注有故事的人，ID：ifengstory
扫描或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
人人都有故事
有 | 故 | 事 | 的 | 人
合作邮箱：[email protected]
閱讀更多 3000萬個有故事的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