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翁——陸游

放翁——陸游

在宋詞這個創作領域,我前面就講過,蘇軾地位很難撼動,他是大家提到宋詞總會先想到的一個人。宋代詞為主流,但大家千萬不要以為宋代沒有詩,宋代是有詩的,而且論起宋詩,恐怕蘇軾就要挪個位置了。宋詩誰寫的最好呢,很多人認為是陸游,的確,我們細細回想,課本上選擇的,我們從小到大接觸的陸游的作品,大部分是詩而不是詞。應該說宋詩因為陸游而得以留史,只不過宋詞太輝煌,一定程度上遮蓋了宋詩的成就。

那我們今天就聊聊陸游和他的詩。

陸游字務觀,出生於兩宋之交,成長生活在南宋,所以嚐盡了家國飄零之感,自然也是主戰派。後因政治上屢遭排擠,為投降派不容,遂感收復失地無望,人生理想消磨於酒醉中,放浪形骸,故自號“放翁”。你看這個很有意思,中國古代不為禮法,或者不為官場所容的文人,他們本身就在無形中挑戰著禮教,政治理想、自身價值得不到實現,就以怪誕個性的方式發洩,有點像精神上的自戕,放浪的背後,是深深的無奈和孤寂。

深處偏安的南宋,陸游是很鬱悶的,他一生都在同投降派周旋,一生都在呼號北伐,可惜整個王朝的氣數已經不是幾個岳飛、幾個陸游能改變的。過去我們看南宋歷史總是很膚淺,就認為宋高宗是個昏君,昏的不辨忠奸,殺害岳飛。其實無論哪個王朝,皇帝都需要一種平衡,需要忠臣和姦臣互相掣肘,這是帝王之術。中國人搞權謀是一流的,甚至把政治手腕編成書。我就觀察過,中國很多領導書櫃裡都有一套《資治通鑑》,領導可以不懂吟詩作賦,可以沒讀過四大名著,但是大多一定對《資治通鑑》感興趣。所以中國歷史上很多忠臣的命運是理所當然的,皇帝要維護家天下這個制度,奸臣要維護利益集團,一旦有人可能打破這種政治平衡,那麼必定不會有好的下場,這是中國官場的哲學。

陸游也很不幸的深陷政治泥潭中,像他這種文人,是參不透官場之道的,只能受排擠。受排擠怎麼辦,便寄情於創作。有的人開玩笑說,中國偉大的文學家都是被政治逼出來的,這話是有道理的。

在陸游被政治逼上絕路前,他先被愛情逼上了絕路。陸游的第一位妻子叫唐婉,據說是陸游的表妹,當然現在很多考證漸漸推翻了這個傳言。陸游與唐氏本是情投意合的眷侶,然而婚後三年,陸游母親責怪陸游兒女情長荒廢學業,遷怒於唐氏,逼迫陸游休掉妻子。唐氏改嫁趙士程,七年後,唐氏與丈夫在沈園遊玩,與陸游偶遇,唐氏安排酒餚款待陸游,陸游見人感事,作下千古名篇《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陸游與唐婉這段愛情悲劇非常有名,這首《釵頭鳳》也是膾炙人口。上闕寫了回憶,結尾連用三個“錯、錯、錯,”很有力量,這裡面也有很多情緒,“錯”是說自己當初休妻的決定,還是對母親所代表的封建勢力的否定?更或是對二人不該開始的感情的嗟嘆?沒有明說,箇中滋味留給後人品評。詞的下闕則描寫了當下與唐氏相遇之事,“山盟雖在,錦書難託。”作者心中縱然再有多麼深的愛意,也只能深藏心底,再見面,只剩寒暄,到最後自己長嘆三聲“莫、莫、莫!”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只能作罷。這首詞是對愛情的追逝,對命運的控訴。唐婉在這次相遇後,沒多久積鬱成疾而逝,她的丈夫趙士程也終生未娶,封建倫理下,三個人的命運都被改變。

放翁——陸游

愛情的打擊陸游還能挺住,但面對家國,陸游的心不能平靜。宋孝宗淳熙十三年,六十一歲的陸游閒居在家鄉,這一時期創作了著名的《書憤》: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題目叫《書憤》,就是書寫自己的憤恨,陸游一生的憤恨都在北望的目光和哀嘆中。“早歲那知世事艱”,年輕時就立志北伐,哪裡知道會有這麼艱難。“樓船夜雪瓜洲渡”,這裡仍是回憶當年,陸游三十七歲時,任鎮江府通判,對瓜洲渡痛擊金兵的戰爭記憶深刻。“鏡中衰鬢已先斑”,可惜壯志未酬,自己已經年老。“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自己老了,但仍希望能有人像諸葛亮一樣,扶大廈於將傾。這首詩追憶先賢,其實正是對現狀的不滿,更寄託了對未來的希冀。

陸游對北伐的渴望直到離世前,這位偉大詩人的絕筆家喻戶曉,催人淚下。

《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首詩幾乎不用翻譯,短短的篇幅,直白的語言,字字是淚,句句含恨。八十五歲的老人,臨死的一刻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兒女,而是天下的兒女;所悲的不是與生的訣別,而是國家仍未統一。“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面對兒子,老人留下了遺囑,待河山收復,祭祖時別忘了在墳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這一句裡有多少無奈、多少悲憤、多少哀怨、多少不甘!陸游臨終之時仍對統一北方懷著一絲信心,然而他不會想到,他忠於一生的國家,他到死都念念不忘的王朝,最終卻在崖山一戰以最屈辱的方式宣告覆滅,他在九泉之下祈盼的消息終究沒有到來。

而今天,當我們再回望南宋佝僂的背影,總能看到無數個挺直的靈魂,他們是民族的氣節,是文化的脊樑,我們理應向他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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