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進城:現代故事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城市的很多領導幹部都是從老根據地派出來的,耿氏兄妹倆——哥哥大龍、妹妹小鳳就是其中的兩員。  兩人在城裡分別擔任著某一級的領導,也都有了家室。他們的母親早就沒了,是父親辛辛苦苦地把他們拉扯大的。現在,他們進了城,覺得父親自己在老家過得日子清苦,便想讓老人家來城裡享幾天清福,於是,兄妹倆就商量著要將父親接來。  兒女們還是挺孝順的。  就這樣,老耿進城了。  女兒小鳳最孝順,她覺得哥哥年輕時早早地就參軍了,不如自己跟著爹的年頭多,所以,自己比哥哥更瞭解爹的脾氣秉性,照顧起來老人家來方便得多,就跟哥哥表示,願意讓爹跟著自己住。而兒子大龍雖然也想讓爹住自己家,不過他卻怕做不了媳婦的主,會使爹受窩囊氣,所以也就順水推舟地沒有主動把他爹往家裡讓。  偏偏老耿脾氣挺倔,他不看兒女的顏色,哪壺不開專提哪壺。他覺得住在兒子家理所當然,一口說定要先在兒子家住一個月,然後再到女兒家住。  既然爹發話了,兒女們只能服從。於是按照老耿的意願,兒子只好不情願地將爹接到了自己家裡。  老耿是下午到的兒子家,天還沒有黑,不用掌燈。他沒事可做,就蹲在(他在老家蹲慣了)桌旁的椅子上抽他的旱菸袋。  過了一會兒,天漸漸黑了,兒子打開了電燈。老耿在老家都是點煤油燈,還從來沒有見過電燈泡,只是看著它的光比家裡的煤油燈亮多了,還挺晃眼。老耿瞄了幾下電燈泡,太扎眼,便好奇地問兒子:“這個燈從哪兒加油?”  “從哪兒加油?”大龍不解地重複了他爹的這句問話之後,才恍然大悟地笑了:“爹!這是電燈,用電,不用加油。”  “不用加油?”老耿有些莫名其妙地念叨著。  這時,他恰好又裝了一鍋兒菸絲,就湊到燈泡前想點菸,可是怎麼都點不著。他不高興了,唸叨了一句:“這個破玩意兒,連個煙都點不著,還不如煤油燈好呢?!”  這是老耿進城後下的頭一個結論。  老耿本來說得好好的,要在兒子大龍家先住上一個月,然後再到女兒小鳳家住。可是才過了三、四天,他就催著兒子給女兒捎話,要到女兒家去住。至於是什麼原因,他卻不說明。  大龍無奈,只好跟小鳳打了招呼,第二天下午小鳳便將她爹接到了自己家。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老耿、女兒小鳳、女婿小王還有三、四歲的小外孫圍坐在桌旁吃飯。飯菜挺簡單:熱湯麵、還有幾個小菜。小鳳兩口子用的全是細瓷的小碗兒、兒子用的是不怕摔的小搪瓷碗兒,都挺精緻的,唯獨擺在老耿面前的卻是一個粗瓷的大海碗。  適才在廚房盛飯時,小王就悄悄地提醒小鳳:“咱們倆都用細瓷碗,為什麼給孩子姥爺用粗瓷碗呢?他不嫌嗎?”  小鳳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等道吃完飯後,你就明白了。”  一家人很快就吃完了飯。老耿抹了抹嘴,點上旱菸袋,吧嗒、吧嗒地嘬了兩口,然後冒出來一句:“哎!還是閨女家好!”  小鳳笑著問她爹:“我這兒怎麼好呢?”  “能吃飽!”老耿乾脆地回答。  “怎麼?大哥、大嫂不讓你吃飽飯?”小王不解地問岳父。  “他家的碗太小!”老耿答道。  “吃飽飯跟碗的大小有什麼關係?”岳父這句似乎路唇不對馬嘴的話說得小王直髮愣,不過,他卻沒好意思再問下去。  飯後,小鳳把愛人拽到一邊兒,笑著對他解釋:“你不知道,俺爹吃飯時,不管碗大小,從來都是隻吃一碗。他在老家時有一個超大號的海碗,都有好幾個豁口了,他每頓飯都是用那個碗盛,進城時沒好意思帶上。大嫂不瞭解俺爹的老習慣,肯定是用小碗給他盛的飯,估計她想一碗不夠,無非就是多盛幾次唄,也麻煩不到哪兒去。可是俺爹偏偏認死理兒,他就吃一碗飯!那一小碗飯他肯定飽不了,一頓還能湊合,可要是頓頓如此,他肯定餓得心慌!”  “咱家就這個海碗最大,雖然是粗瓷的,但是在俺爹眼裡,它比那細瓷小碗順眼得多!”小鳳指著大海碗又補了一句。  直到此刻,小王才終於明白了:“怨不得媳婦給岳父用粗瓷大海碗盛飯呢,原來他還挺有‘原則’的。看來他說什麼也不在大哥家住了,一準兒是被餓的——確切地說,是被他自己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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