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十年祭(作者卞海燕)

父親十年祭(作者卞海燕)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蘇軾的這首詞雖是悼念其亡妻之作,但我每每讀起來也是肝腸寸斷。因為我那最親愛的父親已經離開我整整十年了。

父親這兩個溼的再也提不起來的音符,對我來說是那樣的沉重。真的是“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啊!

父親,您的女兒怎樣才能不想你呢?什麼時候才能不想您呢?

春天想你,想您在一望無垠的麥田裡施肥拔草的忙忙碌碌的身影;夏天想你,想您到河裡挑水抗旱時的滿腳的泥濘;秋天想您,想您那在蕭瑟的秋風中凌亂的白髮;冬天您該歇歇啦,我們多想依偎在您的身邊,和你嘮嘮家常話。可是你總是那麼忙碌,洗蘿蔔煮豆子,醃鹹菜,炸丸子,你總是想方設法為我們預備一個冬天的最好吃的家常菜。

在這十年中,我們真的再也沒有吃過像您做的那麼好吃的蘿蔔豆子等家常菜。

在這十年中,我多少次翻開相冊,看著一張張留有歲月的照片,淚水打溼了衣襟。好像您依然在我們的生活中,不曾離開。彷彿天地間依然有您的風采,還瀰漫著您那親切的說笑聲。風中有您的溫柔,雨有您的溫馨,朗朗晴空中飄著的朵朵白雲啊,哪裡能遮擋得住您俯視穹蒼的眼睛?父親這時的您可曾看到了您那思念成殤的女兒?

父親啊!女兒真的好想好想您啊!

想您的微笑,想您的慈祥,想您的寬厚,想您的溫和,想您的儉樸,想您的勤勞,想您對我們的疼對我們的愛。還想起您跟我們說的您小時候吃的苦,受的罪。想起在那個貧窮的年代,在失去我爺爺後才三歲的您與我奶奶相依為命的痛!

父親你還記得嗎?記得你對我說的您小時候家裡的那個窮啊,窮的沒法想象:

冬天一塊麻袋片子,白天遮風擋雪,夜裡就蓋在睡在草窩裡的您的身上取暖,夏天一個草帽,一件破藍衫,白天穿,夜裡洗,半乾半溼穿在身上。

吃的呢:夏天還好有青菜,有地瓜,不夠吃的還有野草,冬天可就慘了,往往是夏天儲存的山芋乾子,山芋葉子。山芋乾子還好吃一些,山芋葉子黑不溜秋的不僅不好吃,往往會有沙子,偶爾還會有黑不溜秋的羊屎蛋子。。。

父親您講這些給我們聽時,您的心情好像很輕鬆,有時還笑呵呵的,有時還會感慨道‘民以食為天’。可您知道嗎?我們的肚子裡真的是五味雜陳翻江倒海般難受啊!

終於生活漸漸地好了起來,但生活的重壓似乎更大了。因為您要供應您的八個兒女讀書了。四男四女帶給您多少快樂我不清楚,但我深深地知道您為了我們都能夠讀書上學,能夠有出息擺脫可怕的貧窮的日子,您不得不終日操勞。特別是秋收的季節,作為村裡支部書記的您不但要管全村的事,還要利用早早晚晚的時間忙自己家裡的活,就是從生產隊按人口領來的山芋,因為要儲存,就得把一塊塊山芋切成或者用刨子刨成一片片的山芋片,天剛矇矇亮還要運到地裡去曬,有時候豐收了能分到很大很大一大堆山芋,這時乾脆就在地裡黑燈瞎火地摸索著幹,總是父親一個人幹,他怕我們會不小心弄破了手。山芋片子曬乾了水份就成了山芋乾子了,這樣才能儲存起來,不然就會爛掉。如果天氣不好,下雨了,曬好的山芋乾子沒有來得及收拾被淋溼了,就發黴就腐爛,那麼冬天多半要捱餓了,您的眉頭就會緊鎖了!

這樣的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但家家戶戶也都如此,也沒有覺得不妥,似乎還很幸福。因為父親您慈祥親和,再苦再累,從不發脾氣。一家人和和睦睦,心心相愛,濃濃的親情讓我們好像不知道什麼叫做苦。叫做難。特別在夏天,屋子裡蚊子多,我們全家都在院子裡鋪幾張破席子涼快,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了,非常開心。而您常常蹲在一邊,吸著自制的菸袋,看著我們開心的樣子,也笑呵呵的,似乎很滿足。

在那個時候就,我們家像一架子破馬車,車上有生病的母親,還有我那年邁的奶奶,更有我們這些要吃要喝要學費的不懂事的少年!

從此在飄搖不定的風中雨中您堅定地緊緊的拉著這一車子生命踟躇奮力前行,儘管溝溝坎坎深深淺淺您也要咬緊牙關鞍前馬後。

父親,您是鐵打的嗎?您是鋼鑄的嗎?什麼樣的血肉之軀能承受得了如此的艱難竭蹶?什麼樣的鋼筋鐵骨方能受得了這樣的篳路藍縷?什麼樣的精神能讓你在簞瓢屢空下還攻苦茹酸?!

父親啊,您的血肉之軀不是鐵打銅鑄的,是比鐵打銅鑄的還要堅硬的對兒女的疼和愛!因為只有疼和愛才能讓您處處無微不致,也只有疼和愛才能讓事事您無堅不摧!也只有愛才能讓您在生病後還瞞著我們!!父親!多少年來您風雨一肩挑,卻還要獨自承受著生活中種種的痛與苦,您默默無聞無怨無悔,晚年了,我們多麼希望您能輕鬆一點,悠閒一點,可誰知道您又要獨自承受病痛的折磨!

其實您早就知道您的身體有問題了!因為您腿窩裡的疙瘩不是一天就能長得那麼多,那麼硬,就像葡萄一樣的。

可是,您卻瞞著我們全家,您怕母親知道傷心欲絕,怕我們知道亂了方寸!您總是為我們著想,從不想想自己。您希望我們的日子像翻書一樣一頁一頁順著向下翻而不起絲毫的波瀾。

父親,您讓你的兒女情何以堪?

冷雨澆春紅,

狂風翻素衣。

墓前長跪女,

天黑無處去。

父親,十年了,多少眷戀,多少遺憾,多少傷痛,多少思念,己化作多少雲煙飄渺空中凝成灑不完的雪,噴不完的雨!俗話說“父母在尚有來處,父母去只有歸途”。有您在我們就有暖有愛有芳菲的人間四月天,您走了,舉目四望,茫茫人海都是盲點,環視八方,芸芸眾生都是陌路。山高雲淡,處處都是最痛的思念,春夏秋冬,時時都是最苦的企盼!

十年了,回不去的家,推不開的門....

庭院深深己荒蕪,

鎖鏽灶冷滿塵土。

床前有燭無有淚,

風箏栽來線己無。

父親,我們真的很想很想您啊,但願下輩子還做您的女兒!

父親十年祭(作者卞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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