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個機會，讓老媽愛你
文|龐宇真
七十八歲的老媽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臉歉意地笑著：“我熬了粥，炒了白菜。別的菜不會做，做不好。怕炒出來你們不愛吃。”
晚上下班回家，老媽經常是這幾句。這幾句話，傳遞出數條信息：老媽熬好了粥，我們炒菜就好了；家裡有大白菜，父母已經吃過飯了；老媽脫離了柺杖，可以獨立站立、行走、炒菜、做飯了；老媽炒了老爹一生不膩的大白菜，以表達對她的老頭的尊重······
我並沒有每次都認真地聽，笑著看老媽，因為她和父親已經自給自足而顯露的滿足，我欣慰而知足。不給子女添負擔，是二老一直的心願。
前幾天讀過一篇文章《把碗留給老媽洗》，講得是一位大學教授，在留學生來家吃飯後，把碗洗去油汙，然後喊八十歲的老媽來洗碗。待他把洗完碗的老媽扶回臥室，自己把碗又重新洗了一遍。學生不解，教授說，給個機會，讓老媽愛你。
這是多麼恰當合適的愛老媽的方式啊！給老媽一個機會，讓她愛你，讓你覺得她依然是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一個愛你，可以為你不斷付出的人，對於你來說，是一個有用的人，而不是你的負擔。
讓老媽再次愛我們幾個，以她自己的方式愛著，卻歷經三年的難熬時光。
救護得及時，老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危險期。但因為心臟支架是從大腿根部的大動脈插入，老媽三個月的時間不能下床。第一個月，我和姐姐，弟媳，三人輪換著同父親一起小心伺候老媽。 每每看到老媽疼痛的齜牙咧嘴的模樣，我心如刀絞，心裡一遍一遍地祈求：讓老媽的傷口快速癒合吧！事與願違，老媽因為年齡偏大，血小板減少，傷口癒合格外慢。
後來，父親逐漸掌握了技巧，自己一個人伺候著病床上的老媽。讓我們幾個，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父親知道，我們手下的幾十號小兵，在嗷嗷待哺著呢！
每次回去看老媽，老媽都會捶打著自己的腿，一遍一遍地念叨：“這條窮腿，礙事！耽誤事！”我知道我清楚我也明白，老媽是因為自己什麼都不能幹，不但不能幹活，還成為孩子們的負擔而內疚。我親愛的老媽呀！您辛勞了多半輩子，這樣歇息在床什麼都不幹的日子是少之又少哇！
您生病前，咱家的院子裡，是足有五分地大小的菜畦，平整的土地見證了您的勤勞，滿畦的碧綠滲透著您的汗滴，豐盈的蔬果彰顯了您的執著······絲瓜、眉豆、萵苣、茄子等，凝結著您二老心血和汗水的勞動成果，一定會擺上我們幾個的餐桌。大包小包往我們幾個的小家帶，您樂得合不攏嘴，您愛我們，您用您的蔬果來詮釋，來表達。
歷史向前推，哥哥的孩子，我的孩子，弟弟的孩子，哪個嬌嫩的笑臉不是您精心養育的？您孫子心疼地看著您，表情和您一樣痛楚。父親忍受不了您的抱怨而責備您時，您的小孫子，是那麼堅定地與您為伍！看他煞有介事地批評著他的爺爺，您的哈哈笑，是我們最大的安慰。疼痛中，依然樂觀地生活著，這也是您好好愛我們的標誌啊！
歷史再向前推。奶奶的一日三餐，不都是您忙完農活，急匆匆回來趕著做出來端到奶奶面前的嗎？奶奶年邁，每天早晚的便盆，不都是您拿進拿出嗎?奶奶的衣服，不都是您洗涮潔淨的嗎？
忙完老的忙小的，您的辛苦，我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帶您出去，回家陪您，是我們幾個兒女最長情的擁抱。
媽在，人生尚有去處。所以您一天好似一天的身體，是我們共同的願景啊！雖然您小心翼翼，但是災禍還是再次降臨，一年後，就在您拄著柺杖踽踽前行時，您因為忘我地穿梭於蔬菜行間，不留心腳下凸起的石塊，跌坐於地面，出現腿部受傷——您的大腿骨裂，再次因骨頭的脆弱而無法行走。
更加悲催的是，因為您的骨裂在接近骨盆處，無法固定釘子，也就無法做手術。疼痛再次襲擊了您，也讓我們的心再次滴血，眼看您痛苦萬分，疼痛難忍，我們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醫生在您的小腿骨上，穿過一根筷子般粗細的鋼釺，兩端墜上秤砣，生生拉扯著您的腿骨，怕它癒合過快而錯位生長。堅強的您不時落淚，我們幾個也強裝笑臉。我們不敢在您的面前哭泣，怕您會更疼。
一動不能動，在弟弟家的床上躺了一百天之後，您稍有起色，便有些躺不住了。我張羅著把您接到了我家，您的女婿，一路背您上了四樓。看著滿頭大汗的您的女婿，您心疼地急令我拿毛巾給他擦汗。
您不能久坐，不能站立，不能做事。您總是敲打自己的病腿，嘟囔著：快好吧，快好吧！那些日子，您的女婿每天中午趕回來，給您和依賴您半生而淪落得笨手笨腳的父親做飯。看著您內疚的眼神，聽著您苦心的叮嚀，我知道，您心疼我，無法用行動愛我，而心裡忐忑。其實大可不必，守著老媽，為您做事，已經是人生很大的幸福了。
文友圈裡讀過幾篇祭文，心情之切切，感情之慼慼，令我為之垂淚的同時，又心生無限的欣慰與感慨。老媽在，家就在。老媽在哪，家就在哪。守著老媽，喊上幾聲老媽，內心的激動便不能自已。拉著老媽緩緩行走，便覺底氣十足，幸福爆棚。看著老媽叨叨著開電視看中央十一，便會心生滿足，喜上眉梢。
去年暑假，看老媽恢復得不錯，我張羅著自駕遊，帶我的老媽和老爸，去北戴河，去天津，去白洋淀，去雄安新區，遊樂一大圈，我用我的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如今好了，老媽的艱難日子如滾滾東逝水，一去千里。三年後的今天，老媽扔掉了柺杖，平路上又想健步如飛。家裡的菜園又綠了，院裡的月季又紅了，香椿嫩芽又分到了鄰居家，門前的廣場舞隊伍又增添了老媽的歡聲笑語。
下班回來，聽著老媽嘮叨著親戚鄰居送來的大白菜，嘮叨著只願意炒大白菜，嘮叨著父親的不喜於吃其它蔬菜的種種不是，我笑了，我沒有理由不發自內心的笑啊！這笑，自然，油然而生，生活的不易與艱辛，都在這暖陽般的微笑裡煙消雲散。
能看著老媽專心看戲，真好；能聽著老媽嘮嘮叨叨，真好；能吃著老媽炒出的大白菜，真好！
給個機會，讓老媽愛你！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好愛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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