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韓夢想
提起孫紅雷，可能在當下的語境中想到的更多的是其在真人秀中的表現和形象，亦或是再往前《潛伏》中的餘則成，然而對於我來說，第一次認識他卻是在一部15年前就播映的電視劇《征服》中。
他飾演的劇中角色，黑社會分子劉華強，在那個年代就幾乎等同於孫紅雷本人，這部電視劇在當時無論對他還是對導演高群書來說都是重要的轉折點。
時過境遷，再次重溫這部劇時，才發現它可能在中國內地涉黑題材電視劇中都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它對黑社會分子形象的刻畫、對劇情結構的把控、以及對社會矛盾的深刻性揭露日後都鮮有同類題材電視劇超越。
《征服》的成功首先要歸功於劉華強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當然，這也和孫紅雷的高超演技有很大關係，他在劇中真正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黑社會老大，以至於你相信劉華強確有其人。
雖然身為黑社會老大，在逃的殺人犯，被追捕的對象，但在整部劇的進行過程中觀眾並不會對他產生正邪二元對立意義上的判斷，這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形象太立體太真實，顛覆了以往符號化的設定。
首先，劉華強處事及其謹慎小心，非常善於發現警察的漏洞，具有出色的發偵查能力，幫助其在一次又一次的抓捕行動中逃走。
其次，雖然手段殘忍，心狠手辣，但他具備一般意義上的道德底線，也並非一意孤行，而是會反思自己，如衝動生氣用槍指著金寶的頭，之後就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衝動，頭腦極其清醒冷靜。
再次，他對手下的兄弟和女人都非常好，事事為別人著想，即使離了婚，前妻汪素娟還在竭盡全力的幫他，而即使危險重重，李梅也不願意離開他，可見其人格魅力之大。這一人物認同感極強真是因為創作者和孫紅雷在符號化特質的基礎上賦予了其一般人的喜怒哀樂，他對弟弟、女兒、李梅的感情，都真實的更貼近於一個普通人。
除了人物，本劇在敘事上也有著強烈的特色，它其實更貼近於涉黑題材劇，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刑偵劇或警匪劇。
它的重點不在於案件的偵破和警察破案的過程，更不在於讓觀眾跟著線索去尋找兇手，而是在第一集的第一場直接就呈現劉華強和兩名槍手槍殺吳天的過程，所以在整部劇的進行過程中，觀眾一直處於全知視點，前半段知道的比警察多一點，執導最後兩集知道的才比劉華強多，從而多了「能否發現兇手是劉華強」和「劉華強會不會被經常抓捕」的心理期待。
所以，在敘事上，本劇沒有將過多的筆墨放在「鎖定目標」上，甚至用了很多一筆帶過的旁白去處理，雖然看起來略粗糙了一點，但這樣也讓之後的劇情更加精彩。
本劇最有特色的敘事在於閃回和「招供」，在逐漸抓捕更多和劉華強有關係的人物後，劉華強殺人的原因和他的性格也逐漸被揭示，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從各種人物的「講述」中拼湊出這一人物的全貌。
在閃回中，事件並不是按時間順序依次出現的，這需要觀眾有很高的參與度和投入度，積極的梳理才可以，這種相對來說比較複雜的敘事，在當時的國產劇中並不是特別多見。
然而，也正是因為過於想要用這種結構，本劇出現了一些劇情上的漏洞。韓躍平落網和李麗被捕都是劇情中的關鍵節點，韓躍平交代出了金寶和王大鵬，李麗則直接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了，甚至劉華強自己不知道的細節全部都說明白了。
但事實上這兩個人如此輕易的落網又如此輕易的交代全部實情是不太符合邏輯和劇中設定的，尤其是李麗，只要她不交代，案情將瞬間陷入困境。所以，過於追求這樣的結構，讓抓捕進行的更加順理成章，劇本可能放棄了一些嚴謹性。
並且，李麗交代的劉華強不知道的一些信息，個人認為對於整部劇的損傷更大，為了給弟弟報仇的劉華強殺了幾個自己的仇家，為此被抓，但卻殺錯了封飈，且不知道幕後主使是李麗，這樣一來，這個人物的悲劇性就更濃了，他單純的復仇願望成了被欺騙和被利用。
除此之外，這部劇中也運用了比較明顯的視點敘事，如警察追捕劉華強和劉華強準備下手殺封飈的一場，恰好產生了交集，就在要動手的當晚，警察去封飈家查看，交叉剪輯的運用讓氛圍更加的緊張。這時在外等待的劉華強碰到了前來的警車，這一段鏡頭完全從劉華強的視點出發，於是觀眾也會站在他的立場上產生「千萬不要被發現」的想法。
另外，本劇的交叉剪輯也運用較好，在韓躍平北國商城落網一段，劇情在北國商城的接頭和李麗獲取情報兩個場景來回交叉，瞬間讓氛圍變得緊張，在千鈞一髮的最後關頭，金寶收到消息成功逃脫，這其實類似於電影中最古老又最經典的「最後一分鐘的營救」，在本劇中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相似的還有劉華強給女兒在燕山大酒店過生日這一場。
在人物敘事之外，重溫本片，還能發現其中帶出的當時的社會背景和社會矛盾，這一點我認為是本劇最有價值之處。在第19集（倒數第2集）中，劉華強道出了其處世哲學，由於小時候家裡窮，被人欺負，因為很小的事情，弟弟劉華文就遭到毒打，在當著其爸爸媽媽的面打破了那個小朋友的頭後，幼年劉華強成了孩子們中的英雄。
此後，劉華強發現要想不被欺負，沒什麼可依靠時，就要「靠拳頭，靠刀」，而再後來的單位分房子事件和給劉華文開託運站被坑事件，都一步步的將其推向黑社會的行為方式中。
劉華強的強勢和心狠手辣實際上是對社會權威的暴力反抗，在被各種權利和關係擠壓的時候，沒有背景甚至沒有父母的劉華強兄弟或許只有依靠暴力才能獲取自己的利益，他們的悲劇和犯罪行為可能代表了一類社會問題。
此外，從本劇中我們也能看出在1990年代中後期，中國社會「下海」經商的風潮以及當時人們的社會心態，這個意義上講，本劇更加的難能可貴。
最後，即使如此深入人心，本劇現在看來也不免打上一些時代的烙印，比如音樂鋪的過滿，渲染太過分，出現了一些常識性錯誤等等，但這依然不影響這部劇的整體質量。
劇中的一個小細節非常有意思，在躲避警察和謀劃下一起殺人計劃的過程中，劉華強與金寶、王大鵬一直在看電影《殺手萊昂》的片段，雖然具體的不想過度讀解，但比較兩個文本，還是可以發現編導想要呈現劉華強內心善良的初衷。
全劇一直想在橋北分局局長徐國慶和劉華強兩個人物之間做「雙雄」式的勢均力敵的呈現，甚至做了很多兩個人的相似性鏡頭對切。
然而整個看下來，這樣做的效果並不好，一部分原因是劉華強這個人物過於出彩，另外警察方面的有些做法和邏輯可能也值得商榷，這樣一來，就更突出了觀看全劇時最直接的一個想法「不要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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