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在工厂的日子

刷头条的时候,看到有人发的老照片里,居然有曾经呆了十年的工厂照片。那些停滞在照片里的厂房,树,机器;那些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工人师傅,那些恍若隔世般的光影,流淌在空气里的旧时岁月,你们安好否?

初进工厂,正是它从昌盛的巅峰开始衰落之时。但它的辉煌往事,依旧被一代代传送。我一直记不太清楚具体的厂史,据说它的建成,跟左宗棠有重要关联。不关心历史的新人,没有太多的自豪感。从学校到工厂,完全是两个天地!那些转动的设备,24小时哐哐哐的生产车间,纤维,纱线,经纱,纬纱,成品……谁知道这些经纬纱交织了多少次?谁又去仔细计算,每根纤维表面,抚过了多少双手指?



那年秋末,欢度国庆,全厂唱歌大赛。我亲眼看见两个车间的师傅,为争第一名各自据理力争,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派出代表到工会申诉,那种以车间为荣的自豪感,归属感,是不太令当时的我所理解的。

负责带我实习的师傅,是连续多年的国家级劳模。她能从运转的织机上,不停车手动换出梭子,堪称奇迹!我不解她不顾安全,争这样的操作能手,而她对于专业院校毕业的学生,看我的眼神更多的是怜惜。许多年我才读懂——怜的是又一个青葱美好即在轰响的织机声中灰飞湮灭。

工厂里的技术口,基本都是同门师哥师姐。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满足于国家分配的这个工作,毕竟他们的工作比起挡车工,轻松太多。但是有更多的同门,不满于现状。改革开放第一缕风息传过来的时候,他们开始谋算逃离工厂,辞职南下。

孔雀东南飞,麻雀也想蹦跶吗?这是一次厂务会上,工人提拔上来的一位厂长评述大学生辞职南下的原话。是孔雀还是麻雀?让蠢蠢欲动的技术员各自在心底揣摩。

夕阳行业,毫无技术含量的产品,落后的设备,学了四年本科的知识,在工厂只是”老点的苍蝇”都会干的事。扎根工厂的根还没发芽,就早早被捏死了。

岁月无期,未来却不可待。敷衍着每一年的新产品申报,一茬又一茬的新人老去。而每年的优秀员工评选,是毫无悬念的领导指派,结婚没有房子的老大学生需要排队,一间空出来的员工宿舍,能让抢房子的人打得头破血流。新来的永远都是充当分母的角色。就连科室里买办公用品,都画出了三六九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熬下去,以为积攒了一厚摞的倒休票会在某天一次性兑换成长假,以为今年的新产品申报还可以在去年的设计单上改几个数据交差…工厂轰得一下,就倒闭了…

真的不愿意回想工厂倒闭的日子…虽然,自始至终,我对工厂没有产生过“家”的感觉。



多年后,回到工厂的旧址,设备没了,轰鸣声没了,厂房没了,似乎这里从未有过工厂的记忆。可我分明看见了那一棵办公楼前的老树啊!作为工厂最后的守墓人,树,保留了下来。

有一天,客居异乡的同事返回探亲,叫出租车司机绕远路回工厂看看,司机师傅说,工厂?哪有工厂?是啊,一个洋味十足的小区,取代了朴素的工厂大名!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赶回来探亲的人,也懒得感怀工厂了吧,守墓的大柳树也有枯老的一天。

感怀着工厂旧事,外面阳光正好。抬头望去,五色炫目的光影里,闪烁着我的工厂旧梦,正被阳光击碎,洒落,一地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