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敦刻尔克》,感受英国导演诺兰的艺术表达

1940年5月25日,法国北部一个叫做敦刻尔克的海港,上演着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军事撤退行动,40多万士兵面对纳粹德国的围追堵截,一将功成万骨枯,人类的历史没有就此改变,和平得到了延续,在诺兰含情脉脉的影像表达中致敬了那些伟大的民众。

作为克里斯托弗·诺兰导演的第十三部作品,《敦刻尔克》是他第一部涉及军事题材的电影,关于时空的坍缩和非线性叙事风格从他第一部作品《追随》便已确立,并贯穿在之后的每一部作品中,锐意创新精神和对人类意识、梦境的探索在《记忆碎片》、《盗梦空间》中展露无遗,在其作品中,写实性、复杂性和悬疑性构成了其鲜明的艺术特色,他也因此被斯皮尔伯格称为“好莱坞最后的电影作者”。

《敦刻尔克》是诺兰为自己编制的另一个“梦”,与以往不同的是,诺兰不再聚焦于单一的个人,而是通过对民众群像式的刻画,将历史走向与人文关怀融合在长镜头的表达中,对历史的致敬展现出诺兰一贯追求卓越的态度,也让观众认识到那些历久弥新的奇妙艺术元素。

时间断层结构打破传统叙事的藩篱

电影的创新涉及方方面面,有时候是叙述方式的转变,有时候是画面视觉的更迭,有时候是情感层次的晕染,每一种表达方式都是艺术的升华和创新,而一个个小点的累积奠定了万丈高楼的根基。

诺兰一如既往延续了非线性叙述方式的推进方法,《敦刻尔克》表现出的海、陆、空三点融合的时间断层结构空前绝后,这不仅体现出诺兰对于叙事方式的驾轻就熟,更是艺术表现力的再次升级,在写实的风格中不断地写意,彻底颠覆了观众们脑海中可能出现的《敦刻尔克》形象。

在规定时间长度上展现人群属性的尝试实属首创,陆军展现一周,海军展现一天,空军展现一小时。海军发生时间设定在陆军一周中的最后一天,空军发生时间设定在海军最后一天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彼此首尾相连的环行结构与情节安排紧密相连,由此确立起三线并进的叙事线索。

诺兰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三线叙述中还可以继续完成结构的断层,打破了传统叙述的藩篱。对于很多知名导演来说,能够有条不紊地完成各线索的齐头并进,并最终完成融合已属庆幸,但诺兰却敢打破常规,率先垂范,体现在海军与陆军的

两处视点跳跃上。

其一是空军僚机坠海,机长法瑞尔浸泡在水中不断敲击着舱盖,镜头以他的眼睛为视点中心,过渡点出现在船员彼得的伸手救援处,以俯拍的镜头视角架构起空军与海军的叙述时空,完成了空军跳脱海军链接陆军的反情节走向。

其二是陆军军官燃眉之急时,发现了海上星星点点漂泊的民船,此时的视点出发点是军官的眼睛,从陆军到海军的极目远眺将海陆两条叙述线交汇,而随后柯林斯将落水士兵拉入船中与空中转瞬即逝的战机形成交融,至此三条线清晰完整地汇聚在返航归途,完成了情节叙述的历史使命。

沉浸式的影像风格和情感表达方式

纵观诺兰的艺术足迹,通过《蝙蝠侠:黑暗骑士》、《星际穿越》等作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影像表达风格:赋予人物鲜明的形象特征,塑造挖掘人物内心变化来映射社会现实。

这种风格在科技感强烈的众多作品中都有体现,实现了将现实题材戏剧化、电影化的含义,嫁接起电影艺术与大众文化和社会生活的桥梁。

他在艺术审美中汲取养分,并运用到这个“沉思已久”的故事之中,为了营造极致的临场写实氛围,他不仅重建了几十年前的战斗实景,并且用大画幅的摄像机营造出身临其境的临场感。 摄影师霍伊特·范·霍伊特玛首次采用了超高分辨率的IMAX摄像机,有一个镜头是三架战机分别飞向不同的方向,这时IMAX摄像机就被绑在其中一架飞机上,这时还将机舱中焦虑的士兵神情与飞机的呼啸而过进行了混剪,凸显出宏大空军交战场面的形势紧迫。

诺兰在总结前作的基础上不断地融入新的表达方式,与同类型讲述战争影片相比,本片的影像处理方式不再是通过语言和行为来铺陈氛围,而是通过场景来带动人物。不同于《拯救大兵瑞恩》开篇枪林弹雨、血腥残忍的暴力美学,本片紧密的鼓点节奏与时钟滴答的混响时刻调动着观众紧绷的神经,开篇漫步在街头的士兵直接将观众拉入到无声的战争恐怖氛围中。简约而不简单的沉浸式氛围营造告别了冷冰的直白诉说,于无形中深化了战争的丑陋面容。

与讲述敦刻尔克大逃亡的《赎罪》相比,本片更显得含蓄内敛,如果说《赎罪》展现的是缠绵悱恻的个人情感在战争面前的微不足道,那么《敦刻尔克》更像是一首对于战争行径的表白诗,开篇战士的尸体不再是炮弹炸毁时的千疮百孔,而是从战友的手中含情脉脉地划入水中,“不着一字,尽显风流”的影像表达风格独立于其他题材的影片。

81场戏份中对白的数量在剧本中不足两页纸,而每次台词出现总是恰到好处。比如船长道尔森,影片从未提及其坚定意志的来源,坚定不移的决心、坚毅果敢的行为在柯林斯问及原因时,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儿子也是空军,我知道他会保佑咱们的”。由此揭开其殉国的经历,隐忍不发并不代表不负伤痛,而是化为了对军队无言的支持,刻意弱化冲突、增强情感的方式没有丝毫煽情元素,却勾连起观众猝不及防的同理心。

对传统战争片的解构是对自我的致敬和超越

诺兰对于本片曾经表示“《敦刻尔克》不是一部战争片,而是一个逃生的故事,归根结底是一部悬念电影”。

106分钟里,伤亡情况都以远景呈现,特写更多聚焦在眼部和嘴唇,象征着渴望被救援,等待生还奇迹的真诚期待。对于轰动世界人尽皆知的真实历史事件,悬念更像是一种壮烈牺牲的前奏,无处不在的死亡氛围与26英里外家人翘首以盼的温馨,探究地都是当事人迷茫和焦虑的心理状态。

传统战争电影往往表现出冲锋在前的爱国精神与侠骨柔情背后的情感羁绊,比如决定二战走向的冲绳岛之战,《血战钢锯岭》就聚焦在一位不愿拿起枪支,甘愿被冠以“逃兵”名义的军医。退缩不意味着不爱国,这种行为往往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蹲下往往是为了跳的更高。《敦刻尔克》的逃亡更成为国家形象的代名词,决定着人类历史的走向,逃亡肩负着举国之力,以道尔森为代表的船员代表数以千万民众,汤米的获救费尽周章,死亡却突如其来,在战争面前,每个人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这就是真实战争的最大悬念。

我国的《战狼2》取得影史榜首的成绩正是依靠撕掉标签直面挑战的无畏精神,不绝于耳的机枪扫射加上异国他乡的流离失所加重了“祖国”二字的切实含义,随风飘扬的国旗在世界范围内彰显出“中国力量”,这些都是传统战争题材必然突出强化的元素,但在《敦刻尔克》中,敌军消失不见,从天而降的炮弹、渔船散射进的弹孔以及散落在身边的炸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战争的惨烈与悲壮。抽象的敌人如同魔鬼般恐怖,比面敌人更加恐怖的则是内心的恐惧与对家的渴望。

《敦刻尔克》是诺兰50岁生日之前给自己的一个生日礼物。可以说本片拉近了昨天战争与今天斗争之间的距离,讲述了一个真诚而深刻的悬念故事,将技巧和技术瑧于电影艺术巅峰的杰作。

群像复刻>个人英雄主义,展现全民胜利的狂欢

《敦刻尔克》中剑拔弩张的沉重历史氛围与强烈的人文主义关怀载体并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宣扬,而是全国人民胜利的狂欢,

这正是诺兰电影对生命礼赞的与众不同。

本片很容易联想到斯皮尔伯格执导的影片《战马》,同样的对战争的讲述,斯皮尔伯格与诺兰选择了同样的呈现方式,没有血腥与暴力,没有残忍与不舍,战马在炮火的奏鸣声中狂奔,荣归故里。《敦刻尔克》里的生命是卑微无力的,每个人都是主角,却又高于主角,战争归根结底是人的比拼,却又不仅仅充斥着生命的光辉,还有那挥散不去的悲痛与愁苦。

沙滩、蓝天、海洋,这些原本象征美好生活的空间载体具有了延伸的含义,象征着无尽的思念、无悔的青春和对战争的控诉。诺兰选择刻画了一群“无声”的形象,饱含着他对和平和自由的向往,欲把汪洋变通途,这种群像式的形象展示突破了二元对立的人性描述,将国家、群众与个人合三为一,个人处于集体之中,又在国家的庇护下享受恩泽,视角的转变带来更广泛的探讨空间,用一个个符号化的象征含义揭示出胜利的来之不易。比如飘扬的红旗象征胜利,用力摁下的烟头象征做出的重要决定等等。

在每段故事中,诺兰都赋予每个人在规定情境中应有的情绪心理,群向刻画更注重人物内心感受的表达,这要求演员全身心的投入,表现出本能反应的真实状态,以飞行员演员汤姆·哈迪和杰克·劳登为例,仅仅通过眼神的传递,动作的分寸就栩栩如生地刻画出临危不惧、果敢坚强的人物形象,其背后丰富的表演经验可想而知。

诺兰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刻画如此多的人物形象,有条不紊地推进剧情的递进,其表现出的人文关怀精神思考的维度出发点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个人写照,而是全人类生命的意义,在这部影片中,牺牲换来了人类生命的延续,在另一种意义上构成了战争母题的升华。

就像片中说的“为了活下来,要拼尽全力,生命本就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