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复航故事:我离不开长江,也离不开轮渡

在武汉人的记忆里,除了1998年特大洪水外,有着百年历史的武汉轮渡,似乎再没有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停运。

△ 4月18日,武汉,长江上的“江城1号”渡轮。

如同“过早”离不开热干面,在老武汉人眼里,“过江”是离不开渡轮的。武汉轮渡的起源上溯至1900年,冯启钧创办“利记”公司,揭开了武汉轮渡的历史。此后历经浮沉,轮渡使用的渡船从最初的两艘小火轮发展到如今的现代化渡轮。上世纪八十年代,上班高峰期的渡轮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比起现在的地铁早高峰有过之无不及。

在汽车开上大桥、地铁穿过江底的今天,渡轮依旧在江城人民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

武汉“解封”当天,在停航76天后,随着汽笛响起,从汉口武汉关码头驶向武昌中华路码头的渡轮徐徐开出,武汉轮渡恢复运营。

△ 4月16日,武昌中华路码头,“江城1号”渡轮缓缓靠岸。

△ 4月16日,武昌中华路码头,一名乘客戴着头套上船。

△ 4月18日,武昌中华路码头,乘客通过体温检测通道。乘客乘船需先扫描健康码,通过体温检测通道,然后才能购买船票或刷卡、扫码乘船。

△ 4月18日,“江城1号”,一名乘客踮脚望向窗外。

△ 4月17日,“江城1号”,乘客拍摄江景。

△ 4月16日,汉口武汉关码头,乘客骑车下船。

△ 4月16日,汉口武汉关码头,乘客骑车离开码头。

“我离不开长江,也离不开轮渡”

轮渡上的乘客形形色色,包括上班族、货运工、外卖员、快递员等。他们中,不少是为了暂时避开公交、地铁密闭空间而选择渡轮的人,一趟一块五的票价,乐得实惠。除此之外,也有部分是每天都需要坐船往返的老乘客。

复航后,一名六十多岁的大爷兴致勃勃地从汉口武汉关码头上了船,前往武昌中华路码头旁的小公园,想找疫情前常在这里闲聊的老朋友们“咵天”。

“他们都还没来……”大爷扫兴地坐船回家。

复航的渡轮上,有“虚惊一场”,也有“迷途失偶”。生活按下重启键后,好像一切都在重新归位,但好像也有一些无法再被追寻。

■高萌,24岁

“我22岁的弟弟在‘封城’期间感染了新冠肺炎,做核酸检测的时候已经高烧到40摄氏度。一名好心人告诉我们,光谷地区还有床位,弟弟得以顺利住院。如今弟弟出院了,身体状态很好,我们全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李剑,55岁

“我有个发小因为感染新冠肺炎去世了。一月初我们还在一起打麻将,一月底她就走了。直到现在,我们这些好朋友都还没办法去她家悼念。我现在每天还是会给她发微信,即使她已经看不到了。武汉正在好转,但我和家人依然不怎么敢出门。看我,出门穿戴着帽子、雨衣、鞋套,还要套着双层口罩。”

■肖博华(图中男士),30岁

“一月的时候,老婆、孩子相继发烧,把我急坏了。后来医生说只是普通流感,母子俩吃了几天药就痊愈了,也算是虚惊一场。我是做个体生意的,暂时还开不了业。渡轮上空旷、人也少,我带他们来这透透气。”

■李婉,30岁

“因为工作所在的酒店被征用为新冠肺炎患者康复点,整个疫情期间,我就一直没有休息过。虽然离家只有一江之隔,但担心自己会把病毒带给家人,就不敢回去。前段时间,康复点的患者清空了,我得空回家见孩子一面,但还不敢抱他。”

■郁斌,26岁

“我是浙江人,年前正好离开武汉回家过年,二月份的时候看到武汉疫情严重,很想回来‘抗疫’,但父母不允许。早知道情况这么严重,就不离开武汉了。留在武汉的同事们一天也没闲下来过,帮人送口罩、送药、送菜、喂猫喂狗……什么都干。4月10日,我回到武汉,在外卖箱里备好口罩和手套,方便随时把它们送给有需要的人。”

■方源,23岁

“我从安徽到武汉做厨师,按照以往经验,过年的时候生意最好,我就想着留这工作,没想遇上了疫情,饭店也倒闭了。这两天我看上了一份在对岸武昌区的销售工作,这是我到武汉后第一次出江汉区,也是第一次坐渡轮,如果面试顺利,我会搬到武昌区去住。”

■浩宇,28岁

“我是荆州人,在武汉上完大学后就留下来工作了。以前渡轮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景点,每次有朋友来武汉,我总会带他们坐渡轮游长江。没想到渡轮如今成了我的日常通勤工具,这段时间我不敢坐地铁,电瓶车加渡轮的组合是我上下班的唯一方式。”

■李伟,40岁

“对武汉人来说,疫情期间不能出门‘过早’是一件备受煎熬的事。轮渡复航后,我和几个邻居一起坐船到对岸的汉正街‘过早’,顺便带了小吃回家给老婆孩子。我从小到大都经常坐渡轮,记得以前在老式渡轮上还能见到背着泡沫箱卖冰棍的奶奶和光着膀子表演杂技的壮汉。”

■陈樱,42岁

“因为疫情,我很久没跳广场舞锻炼了,感觉经络都要被堵住。现在渡轮复航了,我就去对岸到江滩采采野菜运动一下,荠菜、苜蓿草、马兰头、野芹菜……那边都有。”

■高振兴,67岁

“这次疫情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年轻时我在船上工作,吃长江这口饭。现在我偏瘫了,依然会开着电动轮椅来坐船。我离不开长江,也离不开轮渡。”

回归岗位的船长

疫情期间,因轮渡停运,“江城一号”渡轮的船长饶伟被调派到武昌区水果湖街道做社区志愿者,负责为社区居民买菜、买药、分发物资。饶伟1988年入行做水手,2008年成为船长,三十多年来一直与长江为伴。

复航当天,兴奋的饶伟特地擦干净鞋,天还没亮就到码头与船员汇合,提前启动船机,仔细检查油路、水路,多次消杀船舱……保证渡轮可以准时迎接复航后首班乘客。

△ 4月22日,“江城1号”启航前,船长饶伟在驾驶室内拉响汽笛。

△ 4月22日,“江城1号”,饶伟在驾驶室内监控行船安全。

△ 4月22日,“江城1号”,饶伟利用高频电话,向过往船只报告渡轮航行动态。

△ 4月22日,饶伟与船员在完成当天最后一班航行任务后,对“江城1号”船舱进行消杀。船舱座位上贴有“允座”与“禁座”的标识。

△ 4月22日,“江城1号”,完成当天航行任务后,饶伟在船员休息室休息,准备睡觉。轮值期间,船长需要在船上过夜。

△ 4月17日,停靠在汉口武汉关码头的“江城1号”渡轮。

期待再见你,美丽的姑娘

4月8日,武汉轮渡恢复运营当天,“江城1号”渡轮一天搭载的乘客不到千人。到了4月22日,渡轮一天的客流已超两千人。22日当天,武汉市公共交通开始全面有序恢复运营,其他线路的渡轮也将按计划复航。

两个月没上船,水手樊启亮工作起来依然得心应手:在渡轮靠岸时系好缆绳,日常巡视船舱维持秩序,偶尔帮遗失物品的乘客找东西,协助行动不便的老人上下船……

△ 4月18日,“江城1号”渡轮靠岸前,水手樊启亮准备系缆绳。

在“江城1号”上工作了两年的樊启亮,虽然很少有机会和乘客交谈,但会留心记住一些乘客的面孔。每个工作日早上七点半,他总会看到一名身材瘦小,眼睛水灵,扎着丸子头的女孩来坐船。

随着“江城1号”客流的回升,樊启亮期待,能再次见到她的身影。

△ 4月17日,“江城1号”渡轮上,部分乘客选择到露天甲板上分散就座。

注:文中除饶伟、樊启亮外均为化名

摄影、文字 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编辑 陈婉婷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