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洋(小小说)

□陈良锦

(图文无关)

九里洋是个狗比人多的村庄。

如同蒙古人因为在大草原上见不到海而把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湖泊都习惯叫着海子一样,九里洋其实并没有洋,从村后山发源、经村旁流过的只是一条小溪流。

多年前,因为交通不便,政府将九里洋整村搬迁到了集镇,村里平日便难觅年轻人、妇女、小孩们的身影,只剩阿治、阿义俩老汉。

兄长阿治目光时常呆滞,他爱端坐在老房大门口的石板凳上,望着进村的水泥路和远方。从远处看,此时的阿治孤零零的,和身旁的桃树构成了一幅落寞的画像。

作为4条家狗主人的阿义,不仅了解狗的习性,更了解自己兄长的所思所想。

他应该在想自己的嫂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阿义想。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会想到,九里洋是个红色村庄,曾是我党地下交通线上的一个重要交通站,许多从上海经香港再辗转广东来到原中央苏区的早期党的重要领导,都要在九里洋作短暂逗留。上世纪三十年代,这里还发生过"七尸八命"惨案。

当地县志记载:九里洋由于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没有随队伍长征的红军坚守在这打游击。1935年,敌第三师百人"围剿"九里洋,进行全面搜查,接头户根兰、巧兰等人被五花大绑地抓捕到临村的一个庵门口跪着,要求讲出红军队伍的行踪并发誓不再当接头户,7人始终坚贞不屈,守口如瓶。敌人恼羞成怒,竟然下令开枪,接头户全倒在血泊中牺牲了,其中有位妇女怀孕,这就是惨绝人寰的"七尸八命"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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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外出送情报的阿治躲过这一难,但怀孕的妻子的惨死让他不再开口说话。

十年浩劫、改革开放,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九里洋饱经沧桑,而众多年轻人的搬迁离去更让它像村里老人阿治一样,愈发"孤僻"。

阿义儿女双全,本来也要搬迁到集镇,但几次陪着镇村干部去劝说阿治看着他使劲摇头死活不肯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山上相依为命的日子极为艰苦和不便,除了种点菜养些鸡自给外,其他生活用品靠阿义的儿子每隔十天或半月送去。有几回,儿子或孙子生病,不会骑车的阿义步行十多公里到集镇,担心兄长的安危,看了孩子买了生活用品后又匆匆赶回九里洋。

就是过年,阿治也从不出村更不用说到集镇。

新来的挂村干部大京没觉得阿治孤僻。

大京挂职九里洋的第一个冬天,九里洋迎来极寒天气,担心老村里居住的俩老人受冻,在家休息的大京开着小车,冒着路面结冰打滑的危险,把被子送到兄弟俩家中。

极寒天气过后,九里洋迎来脱贫攻坚的春天。

大京筹资拓宽了村里到集镇的水泥路,请来了市旅游专家,专家们对九里洋的山水、负离子及原始风光大加赞赏,一致认为九里洋是个适宜走生态农业加乡村旅游绿色发展之路的好地方。

渐渐地,九里洋建起了峡谷游步道,搞起了漂流项目。党员干部带头集资,村民以现金或林地、农田等资源入股,成立九里洋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投资建设温室大棚,培育无公害蔬菜,建成绿色果园和冷水鱼养殖场。外出发展多年的村民返回故乡,建起了森林人家或家庭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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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欢声笑语重新在九里洋的上空回荡。

阿治的心扉被慢慢打开,他渐渐认可了大京这个"小弟"。在阿治百岁那年,他终于同意到集镇和侄儿一家共度春节,镇里特意送来了大大的蛋糕。

映着红红的烛光,听着孩子们纯真的声音,阿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颤抖且沙哑地发出了一声:"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