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不想家的鲁朗,川藏线上的森林精灵之居所

公元1652年春,应顺治皇帝之邀前往北京的五世达赖喇嘛,路过色季拉山,见东麓谷底森林围合,草甸葱郁,百花齐放,不禁慨叹此地俨然神仙居住的地方,便将之称为“鲁朗”,亦可译作“龙王谷”。

八岁的扎西,带着我们,行走在鲁朗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山峦之间。

这是西藏七月间一个美妙的上午, 湛蓝的天空中,云舒云卷,与山峦之上的雪峰冰川融为一体。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暗绿色的森林,亭亭直立的云杉,雪松如潮水般倾泻而下,直人山谷如绿毯般低低起伏的草甸边缘。风吹过,这片静谧无边的绿色波涛便会起伏奔涌,仿佛应和着生命的节律,一呼一吸间,吐出轻纱般的云雾,又会重新飘浮在林线之上,雪线之下,时聚时散,如梦如幻。

溪流蜿蜒,波光闪动,清透的水洼随处可见,枝叶缠绕的低矮灌木将这片碧绿的草甸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地块,如人工修剪般的齐整,点缀着成片或成线的报春花、草梅花、紫苑、马先蒿等花朵,白色,黄色,红色,蓝色。紫色... ..在阳光下摇曳生姿,尽情绽放。

远远的树木间,木篱笆、木板屋的藏式民居隐约显现,错落有致,与草地,森林,远处的雪山、冰川交相辉映,宛若大自然恣意挥洒的一副山水画卷,重墨中隐藏着细节,留白中蕴含着极致。

“到了工布鲁朗,会忘记自己的家乡”。头天黄昏,当我们穿过危崖高耸,浊浪排空的帕隆藏布大拐弯处的通麦天险,停留在这片神奇之地时,几天来,穿行在川藏线所忍受的艰辛与疲乏,在离家两千公里的鲁朗似乎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我们在鲁朗镇边的扎西岗村住了下来,“扎西岗”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吉祥的坡地”。它是个安静怡人的藏族小村子,就在318国道边不远处,民居大多独立成院,呈四方型,似乎应对着藏族传统宇宙观中的坛城,有阻挡邪魔,泽被佛光的意思。房屋为便于采光通风的“回”字形结构,墙面为石材白底,屋顶架空,双坡屋顶所覆盖的木瓦片独具特色,它用没有节疤的木料顺着纹理劈下,制成尺寸一致的“青瓦”形状做成。院内,房前,窗台上到处开满了艳艳的格桑花。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办成了藏家乐,提供食宿和向导服务,于是,我们决定请房东家的小扎西带路去树林和谷地里走走。

第二天早晨,推开小木屋的房门,明媚的阳光如羽毛般飘洒在我们全身上下。盛夏中的鲁朗,天空澄碧,远山含黛,呼吸着草地上独有的清新空气,我们开始一段轻松的徒步旅程。

鲁朗的平均海拔在3385米。是一片典型高原山地草甸狭长地带,长约15公里,平均宽约1公里。嫩绿的草甸的两侧由低往高,分别是翠绿色灌木丛和墨绿色的云杉,松树等,再到雪线附近的高山灌木林。从嫩绿,翠绿,到暗绿色,形成了深浅不一的的色彩层次。草色青青明亮照眼,森林则在阴影中沉默,此种景象,令人顿生“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奇幻之感。

我们顺着南麓的山谷前行,差不多走了十几里的样子,折返回到草甸的中间,慢慢欣赏身边这巍峨挺拔的雪山之巅。白色的云雾中,高耸的贡布拉则峰的冰川,如银龙般闯入绿色的森林地带,并深深进入了森林之中,它们与林海的绿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相辅相成。

西藏能有如此温柔地一面,不免会让我们想到家乡山区的风景,清秀,柔情,但又缺少这种景致与色彩无边无际,恣意纵横的气势。

也许,没到西藏之前,很多人心中都有很多关于西藏的想象,除了蓝天,草原,湖泊。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所有的山都应该由突兀的雪峰与荒芜的山体构成,色调对比灰白分明,可是,川藏线之行会一次次刷新你的认知,会彻底颠覆你的想象。

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或单,或三两成伴的马儿正悠闲的啃食着青草,仿佛散落在绿毯之中的颗颗珍珠,为这宁静的山谷增添几分生动的气息。

可能是没有完全明白我们的意思,跨过一座挂满经幡的小桥,小扎西带我们来到一个类似于游乐场的地方,里面有骑马,射箭等藏族传统活动。

鲁朗所在的林芝,及工布江达地区、地处卫藏腹心,自古就是工布藏族的生活区域。“工布”一词为古时部族名,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赞普雅隆王系外,有十二小邦”,工布即为十二小邦之一。林芝广久乡的雍仲错村,有一块立于公元796—815年间的的摩崖石刻,为公元8世纪藏王赤德松赞颁赐给工布王的盟誓文书:“永不令外姓为工嘎布王,只命嘎布莽王之子孙世袭。”说明了藏王和工布王之间的特殊关系,并勒石为记。

工布藏服在西藏服饰中独具一格,不论男女都爱穿一种称为“果秀”的长坎肩。这种服装无领无袖,套头穿着,多为黑色和紫色。前后两片衣襟通过腰带系在一起,再配上腰带和领口的精美装饰,夏天以氆氇缝制,冬天以毛皮缝制,十分适合在高山耸立、森林密布环境中生活的人穿着。工布帽是圆筒型的,帽底缝一层绿色的绸子,帽沿镶上一圈虹形彩缎,与“果秀”十分相配。

响箭是工布文化中极具特色的一项,木质圆锥体的箭头,周边有四个小洞,箭在空中快速飞行,空气穿洞发出清亮的呼啸声。每当戛然而止,大家就可以看到几十米开外的靶心是不是被射中了。若有人射中,一同观看的人就载歌载舞庆祝一番。因此,庆丰收、迎新年都少不了它。

无意加入其中,我们告别了正在游人中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扎西,往山脚林间走去,这里所有的岐途,似乎皆是茂密森林的去向,伴着云影,牵引着这只能意会的光阴之线,密密实实地缝在路边、在谷口、在幽幽暗暗的树林里。

在这里,我们的心情可以彻底放松。享受着宁静和洁净之美,这里的树木以青冈为主,青绿茂密,树干笔直,树上葛藤缠绕,附生植物众多,林下苔藓丛生。踩着厚厚的松针,闻着满山植物的清香,聆听着鸟儿的鸣叫,风过山林,树影婆娑,仿佛驿动的心情变得安静下来。

然而深入其中,又觉得更有一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之意在这山林中回旋,仿佛这片已经承载无数山间精灵之地,对差不多快进化到大自然的对立面的我们,始终充满了怀疑和不安全感,以一种无言的方式婉拒我们的打扰!

空山新雨后,我们随时都能看到那些或艳丽,或素雅的山花寂寂地盛开着,隐匿在腐叶下面的青冈菌、羊肚菌,松茸等菌类,这些小精灵会露出小脑袋,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据说:九十年代末。这里的松茸开始出口日本,因其品质极高深受欢迎。可惜对于这些山林的馈赠之物,我们不能一一识别,只得空手而归。

临近中午,我们回到村子,在附近的市场上找了一家饭店品尝著名的“鲁朗石锅鸡”,和2007年第一次到这不同,几乎都是外地人在此开店,石锅鸡的价格也翻了许多。

实际上,鲁朗石锅鸡用的石锅,准确的叫法是“墨脱石锅”,其原料为墨脱独有的天然皂石,质地绵软,石锅以灰褐色、灰巴色为主色调,形状为桶形,厚2,3厘米,规格大小不等,锅底有平底和弧形两类。具有传热快、不粘锅、不变色等优点,汤汁香浓可口、后味醇厚、持久。

由于气候原因,墨脱每年仅七八两个月才能上山采制皂石,完全靠背夫从山上背下来,再由门巴族人手工凿制,之后还要放入雅鲁藏布江江水中浸泡30天左右才能用。就是这样的粗器,配以当地盛产的手掌参,藏贝母、百合、枸杞、菌菇等十几种食材和药材,加上藏土鸡,文火慢炖数小时,出来的鸡汤浓郁诱人,鸡肉嫩滑有弹性,其鲜其美,不可言说。

饭后,我们驱车前往色季拉山,如今的鲁朗镇已经从先前零星几家旅馆饭店,街边摆放着台球桌的小镇,加持为“国际旅游小镇”,据介绍:鲁朗国际旅游小镇的建设由广东通过政府资金的撬动,引导恒大、保利、珠江投资、广中旅、广药集团等全国知名企业参与开发。2016年正式开放。

毕竟不是当地人,是耶非耶,我们不便评说,至少像扎西岗村这样的村子还是完整的保持下来。如今,传统的放牧,种地,挖虫草,采松茸和野生的药材之外,近十年家庭旅馆的兴起,也让当地人得到了客观的经济收入,当问到家里人有没有到外面打工的时候,我们往往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山口海拔为4720米的色季拉山,属念青唐古拉山脉,是帕隆藏布江与尼洋河的分水岭。

色季拉山有着以暗针叶林主的世界上最高的林线,在海拔4600米附近,才被大片的杜鹃花所替代。所以,色季拉山的杜鹊花海为非常著名。每年4月中旬到6月初,这里是杜鹃花的季节,各色杜鹃尽情绽放,万紫千红,一片鸟语花香。

回望鲁朗谷,浓而似墨的暗针叶林,无边无际地漫延至天边。在川藏线的二郎山的东坡,贡嘎山的东坡,波密、易贡一带的高山和极高山上,我们都看到过这样的暗针叶林带,林中的建群树种主要为云杉和冷杉,它们可以生长到50至70米。树之间的密度很大,林中潮湿阴暗,生物产量巨大。

在色季拉山的几处观景台,可以看到中国最美山峰南迦巴瓦峰、以及加拉白垒峰,贡布拉则峰和小南迦巴瓦峰等连绵雪山群。

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地处喜马拉雅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和横断山脉的交会处。喜马拉雅山脉西起克什米尔海拔8125米南迦帕尔巴特峰,东至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的南迦巴瓦峰,全长2400公里,于是,人们把东西两点的南迦巴瓦峰和南迦帕尔巴特峰称作青藏高原的“不动地钉”。

南迦巴瓦的另一个名字叫"木卓巴尔山",是西藏最古老的佛教"雍仲本教"的圣地,有"西藏众山之父"之称。其巨大的三角形峰体终年积雪,云雾缭绕,从不轻易露出真面目,所以它也被称为"羞女峰",此次能够一睹神山真容,着实让我们惊喜万分。

南迦巴瓦峰与它对面海拔7294米的加拉白垒峰为东西弧形排列的走向,它们夹持着从阿里高原一路奔流而来的雅鲁藏布江,形成了平均深度2000米,最深处达6000多米的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地质运动时期,地壳的巨大断裂和强烈抬升,使得这个地区的地形和地貌复杂,自然生态奇特。

来自印度洋孟加拉湾的水汽,受到了高大的喜马拉雅山脉阻挡,但是却沿着雅鲁藏布大峡谷这个水汽通道一直北上,形成了一个因外形像舌而被称为“湿舌”的湿润地区。在海拔2700-4200米的地区,大量的降水,产生了独特的高原温暖半湿润气候,壮观的鲁朗林海由此而来。

站在云影漠漠的色季拉山垭口,望着远处逶迤起伏的雪山群,山间沉静如海的森林,很难想象,多年以后,我们曾经流连忘返的这些本该自然精灵居住的地方,会如何的改变?

远远的,几个朝圣的藏民一路匍匐而来,他们为自己与家人祈福,他们为众生祈福,他们为世界万物祈福,一步一步,以身体为媒介,而我们,除了感叹,只是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