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隐士传统由来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间,帝力何有于我哉”,在上古时代人们往往有如此的理念。于是在尧舜时代,便有许由洗耳的故事。庄子对此做了形象的阐述,尧想要把天下禅让给许由,许由不仅对尧冷嘲热讽一番,还到河边去洗耳朵,认为听见这种关于政治的话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因此自己逃到深山老林中隐居终老。隐士传统自始就是与政治相关联的,隐士往往也是比较排斥政治参与的。

然而韩非子却从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说明,上古竞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很多看似高尚的行为不是人真的多么高尚,而不过是社会发展的形势使然。何以言之?韩非子举例说,在上古时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当官真正是“为人民服务”,无异于一种苦役。因此,禅让不过是想逃脱苦役,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并且,上古时代人口较少,物质资源相对充足,无需竞争。但是到了后世则不然。人口越来越多,相对物质资源越来越少,竞争则成了必然。而当权者却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因此人们便很难再去禅让辞官。因此所谓的禅让隐居,不过是人们理性的选择罢了。当然,对于后世的人们来说,如果能真正做到轻于去就不为名利动心,那就更显得人品高尚。因此,在人们的印象中,隐士往往也是淡泊名利的高人。

譬如战国时代的鲁仲连,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在强秦围赵,赵国束手无策准备帝秦之时,鲁仲连一番慷慨陈词,使强秦为之后撤五十里从而解了秦军之围。为此,平原君赵胜欲以千金为鲁仲连寿,鲁仲连说:“所贵於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于是辞去,终身不复见。高尚的人格由此可见一斑。

再如,东汉时期的严光。在少年时代,严光和光武帝刘秀是同学。后来刘秀起兵之际,严光还曾相助。后来刘秀登基称帝,而严光却选择了归隐著述。刘秀念及少年同窗之谊,欲召严光就官,苦于严光隐姓埋名而无迹可寻。后来就派人给严光画像按图索骥,终于在富春江边看到有人反穿着羊裘垂钓,才发现此人就是严光,因而才把严光接到了洛阳。晚上,光武帝刘秀和严光又和少年之时一般同榻而眠,严光也不客气,睡觉时就把腿压在刘秀肚子上。以至于第二天,太史官上奏称有客星急犯帝星,而刘秀笑说那不过是因为我俩睡在了一起罢了。后来刘秀又想授官给严光,可是严光还是推辞不就,归隐于富春江。后来范仲淹写了《严先生祠堂记》称颂严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可见,严光的高风亮节也是很受后人推崇的

在后世文学中,和隐士联系最密切的往往要数山水田园诗人,二者几乎是等同的。山水田园诗的兴起,在魏晋南北朝之际。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要而言之,第一,战乱的连绵不断以及政治的黑暗,使士人对于政治失望而远离(仕途受挫也是原因之一)。第二,“人”的发现,使人们开始追求关于政治以外的生活的意义。这其中,贯穿在里面的是深层思想的变化。在魏晋之前,儒家内圣外王的传统是主流,也是士人们毕生的追求所在。而到了魏晋之际,随着儒家的衰落,道家玄学的兴起,人们在政治之外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这就是生活。而山水田园则是生活的诗意所在。虽说,在此之前的隐士往往是排斥参与现实政治的,然而,士人出世入世之矛盾,和现实政治之间必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关系。


归隐与否,本来是人的自然选择,正常的参与政治,是无所谓可耻与否的。心存君国入世为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是值得称赞的。问题在于虚伪。明明是醉心于功名,却把自己打扮成淡泊名利从而沽名钓誉,就不那么厚道了。因而隐士之可贵,正因为有真假之分。比如对于严光之归隐去就,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的。宋人有首诗说:“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 。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 是真名士自风流,然而真实本色,又何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