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鬼妇

我弟弟芷生,癸卯年的时候,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朝廷录取。

五年后,芷生和我一起北上。有一天,天色渐晚,我们打算到富庄驿旅馆入住一晚,结果这间旅馆已经客满了,所以只好到附近的村庄借宿。等我们安顿好以后,已经是深夜了。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照射进来,风把窗户上的破纸吹得哗哗啦啦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干脆起来,到庭院里散散步,从前院走到后院,后院面积很大,但已荒废许久。

我正在欣赏荒地夜色,忽然看见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的从一棵树下走出来,大声的说:“今晚月色这么美,这其中肯定有做春梦的客人,你们怎么还不出来接客?”她说完没一会儿,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大群香艳的美人,她们全都围在老妇人身边。老妇人有点生气的说:“你们每天待在房间里,除了打打牌就是嗑嗑瓜子,越来越懒,也不知道去拉几个客人挣点外快!再这样下去,你们是想让老娘以后喝露水么?”美人们都不敢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于是老妇人便跟她们讲了一会儿悄悄话,随后美人们一起向后院的东南角招手。

不ー会儿,一群客人便从东南角蜂拥而来,有商人、学生,还有许多别的人,他们拿出各种颜色的毯子铺在地上,然后和这群美人一起坐在地上,老妇人则不停地在他们之间穿梭,给他们送上各种佳肴,就像一位热情的服务员。客人和美人们便开始互相调情说笑,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划拳饮酒,欢笑喧哗。渐渐大家酒喝够了,人也都疲倦了。

老妇人拍手笑着说:“窗台上的蜡烛已经烧完了,鹊桥也已经搭好,你们这些牛郎织女为何还呆呆地坐在这里?还不赶紧行动起来啊!”听了老妇人的话,大家全都哄然起身。她拿着烛台在前面引路,客人和美人们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他们便相互簇拥着,挤进一间草屋中去了。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荒凉的村落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香艳女郎。正准备转身回房,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芷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来了这里。他对我摆摆手,便悄悄地向草屋走去,我也蹑手蹑脚地和他一起走了过去。

我俩把眼睛凑在墙缝上,向屋里悄悄窥探,只见屋内摆了几十张竹榻,客人们躺在竹榻上已经睡着了,鼾声四起。仔细一看,每个客人怀中搂抱着的美人,竟全都是女鬼。女鬼们火红色的头发披散在客人的肩上,血红的嘴唇凑在他们的嘴边,还有的女鬼把头枕在客人的胳膊上,而客人们在梦中还喃喃地叫着那些美人的名字。

我和芷生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正在惊恐的时候,只见一个老鬼手里拿着一根铜管向客人们走去,铜管大概有二十厘米左右,她提起铜管,向其中一个客人的后脑插了下去,然后把嘴凑在铜管口上,猛劲地吮吸,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吸下去,到了最后一位客人的床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没有脑髓,不但如此,全身还散发出一股酸臭,令人作呕。”说完,用手在客人的眼睛上揉了几下,便把他拽起来扔到床底下去了。

我感到更加害怕了,准备拉芷生离开,芷生忽然用手指着窗栏杆,大声说:“门外有莽汉!老鬼你休想胡作非为!”床上的女鬼们全都被惊醒了,纷纷叫嚷着说:“新贵人来了,快逃啊!”眨眼之间,鬼怪们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回到房间以后,我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便拉着芷生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催着马夫赶快启程。这时,住在富庄驿里的客人们也都走了出来,各自上车。但他们每个人都在用手揉着后脑勺,抱怨说头疼。其中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芷生比较八卦,便去问他的姓名,得知他本来是个秀才,但用钱买了监生的资格,这次到京城去是准备谋个官职。芷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芷生回到京城后,参加考试,中了进士。

沈起凤如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温柔乡里漫漫毒,男人花天酒地的欢乐之所,就是鬼怪们敲骨吸髓的乐园。喜欢寻花问柳的人,如果不早点醒悟的话,吸脑髓的人恐怕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鬼嫖

五弟芷生,癸卯登贤书第一。丁未岁,计偕北上,夜投富庄驿旅舍。客满,借宿村庄。时月浸破帘,风鸣败纸,伏枕不能成寐。起步前庭,转入后舍,见荒园广可三亩。有秃鬓妪,蹒跚树下,高语曰:“今夜风月颇佳,客中儿必有作青楼梦者,盍召之来!”己而群艳坌集。妪作微怒曰:“汝等日坐闺中,赌樗蒲,嗑瓜子,长恁娇惰,尔娘喝朝露度长日耶?”群唯唯听命。妪附耳久之,群向东南角招以手。亡何,众客至,商服儒冠,不一其类。铺五色毡,席地团坐。姬往来蹀躞,陈肴列馔,似储待者。继而酒阑,笑语亦渐倦。妪鼓掌笑曰:“窗烛灰矣!银河鹊桥已驾,痴牛騃女,犹相对作闲坐哉?”众尽起。妪导以烛,群艳拥客转入一草席去。芷生素负胆力,潜往瞰之。见中设数十竹榻,众客各抱一夜叉卧,鼻声四起,朱发偎肩,血唇递舌,间有枕鬼面于臂,而梦中喃喃作娇唤者。正惊骇间,一老夜叉手持铜管,约长七寸许,向客脑后插之,呜呜作呼吸声。扪搎几遍,末至一客,曰:“是无脑者。且遍体酸中作臭气,令人殊欲呕。”揉其目,曳于牀下。芷生拍槛大呼曰:“门外有莽汉,老魅何敢尔?”众哗然曰:“新贵人至矣!”转瞬尽散。候天晓,登车就道。见富庄驿诸宿客,尽呼脑痛。中有一人,目瘇如桃。询之,以秀才纳监,入都谋上誊录馆者。芷生微哂之,是科捷南宫。

铎曰:“脂刀截骨,花箭攒心,一片欢场,即狠罗剎汤沐浴也!不早回头,恐盬其脑者至矣!”

《谐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