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化系列之周公年表下

清牟庭原作,蒋志格标点




其后四十五年,为殷王纣之二十年,周公四十六岁,文王崩,文王寿百岁。

其后十三年,当殷王纣三十三年,周公六十一岁,武王有疾,公乃册祝告三王,请以身代翼日瘳。

其后三年,为武王十八年,周公六十四岁,武王崩,成王立。於是成王十三岁,是年流言起,周公避居於豳。豳,栒邑也,在镐京之东。故书曰:“周公居东。”豳地多山,故诗曰:“我徂东山。”《史记周公世家》曰;“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蒙恬传》曰:“周公旦走,而奔於楚。”《论衡感类》引尚书古文说;“管蔡流言,王意狐疑,周公奔楚。”此为真孔安国古文说,司马迁十岁之所诵也。周初无楚国,楚当为豳,豳亦作邠说。文份古文作彬,疑邠之古文,作楚形与楚溷。《史记周本纪》曰;“武王征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逸周书度邑》曰:“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汾亦豳字,文皆当为楚,楚阜即卫之楚邱,何以言之?豳与商辽远,无缘登之,以望商邑。楚邱则至近,此古文豳、楚二字,相溷之证也,公之奔豳,盖以周九月,当夏时七月。故《豳风》之首曰;“七月流火记。”其始来之侯也。《左传》吴公子札请观於周乐,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豳诗为周公之东,季札知之矣,左氏亦知之矣。

成王元年,周公六十六岁,居豳,作《鸱鸮》之诗,以贻王。秋,大雷风。王亲行迎周公,自雨中行。归作诗曰:“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时则居豳,正二年,而首尾巳三年矣。盖是年公夫人任氏卒於周京,公归而不及见矣。庭窃以为《东山》之诗,周公悼亡作也。一章言悲也,二章言归土。有鰥居者,独出独入,室空无人,惟此人宜知,我悲而犹不能知也。三章言士,士有室家者,归来相见,而计离聚之年,此人固不知我悲也。义祥诗切。《左传》宗人誉夏曰:“昔者周公娶于薛。”薛任姓,知夫人任氏也。周公自豳归,遂以成王命东征。伯禽母丧未除服,亦与师征淮夷、徐戎,作《费誓》。老聃所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鲁公伯禽有为为之者,谓此役也,赋《东山》。三年之后,周公作《康诰》犹自谓,乃寡兄偏丧。曰寡,其词有哀焉。惜乎太姒薨年,不能考之巳。

成王三年,周公六十七岁,在东土兵所。

成王四年,周公六十八岁,在东士兵所。

成王五年,周公六十九岁,既黜殷灭奄,周公受命称王。五月归至洛邑,作《多方》至镐京,作《君奭》、《无逸》、《立政》。

成王六年,周公七十岁,三月至洛邑,相宅作《多士》、《康诰》、《酒诰》、《梓材》,归而献卜,遂乞休。召诰曰:“今休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考。”又曰;“今休,王不敢后。”此召公先知周公将乞休,而劝王留公也。《洛诰》周公茲予,其明农哉,公乞休也。王曰:“公躬棐乃笃,罔不若时。”王留之也。公何以是年乞休?向读书至此,固疑焉,曰:“其当致事之年乎?”今考其年果七十也。《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事。”《曲礼》所记,为旧典。《礼经》周公之致事,必以礼,不后时,不先时。王既留公不能得,乃许公休。而秬、鬯,明禋以康周公感焉。复如成周,承命启监。

成王七年,周公七十一岁,正月己巳,朔。周公监成周,诞保文武,受命自是年始。周公居成周。

其后二十八年,为成王三十五年,周公九十九岁,薨於成周,葬於毕。《周公世家》曰;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於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尚书大传》有此事,文略同其下。文曰:“故忠孝之道,盛在成王、周公之间。盖以为周公不敢离成王者,忠也。,成王不敢臣周公,孝也。”然其说周公没於丰,欲葬成周。此文谬误,非其实也。自《洛诰》以来,周公承命监成周,曰:“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巳自。”许老死於洛邑,必不食此言矣。何时去洛,乃病没於丰乎?且成王在镐京,不在成周也。安有不敢离成王,而曰:“必葬成周者乎?”窃推求其故,知是世家据大传,而大传所据之旧文,必曰:“周公在成周,病将没,曰;“必葬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也。”周,镐京也。《召诰》曰:“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是矣。”成周者,洛邑也。《周公世家》曰:“周公往营成周洛邑。”《公羊传》曰:“成周者何?洛邑也是矣。”尚书今文家虽读《洛诰》不知周公监成周,又不知成王都镐京,不在成周。故读旧文曰:“必葬我周,明吾不敢离成王。”而惑焉。以为必成周之误也。则定之曰;“必葬我成周。”因读旧文周公在成周,而惑也。焉以为必非成周也。则定之曰:“周公在丰。”《大传》巳误定之,《世家》又误从之。好学者未必深思也,心知其意可易言哉。《周本纪》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周复都丰镐。”太史公考论此事,信矣。然亦不知周公监洛邑,而但曰居九鼎焉。知汉初《尚书》今文说,未有能综其实者,皆以为成王在成周也。《史记集解》徐广曰:“《卫世家》云管叔作乱,欲攻成周。然则或说尚书者,不以成周为洛阳乎?《诸侯王表》序曰;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也。”徐广此意乃疑尚书家,谓镐京曰成周矣,然实无是说也。管叔欲攻成周,齐、晋、秦、楚在成周,微甚,此竝汉时人语。谓成王之朝曰成周,如后世之称年号焉,非称地名也。惟其习於此言,故皆以成王所居,必在成周洛阳矣。今据《洛诰》言之则周公病卒於成周,遗言葬於周,明白无疑也。成王让葬周公於毕,盖葬以天子之礼。故《尚书》今文说雷风彰德,为周公卒后事者,由此而误也。成王三十八年四月,成王崩,成王五十一岁,崩时召公犹存,而周公薨巳三年矣。惟周公四十有六年,左右事文王,匔匔如畏。文王巳崩,十八年武王伐商定天下。武王崩,相成王,二年避流言,三年东征,归一年定殷顽民,又一年作洛邑,又二十九年监成周,诞保文武受命。寿九十九薨於成周。凡事成王三十五年,此大彰明较箸者,其他事难具祥,不敢传会言之也。

《周公年表》一卷栖霞牟先生箸,次子房巳刻於湖州桉雪泥屋。遗书目《年表》坿同文《尚书洛诰篇》,门下传钞者,多故。又有单行本。同治五年(1866年)懿荣求得手稿於掖林牟贻家,以湖州本校之,前无小字,原起五行后无史记云,云及太公召公年岁六行文字,亦互有异同。会稽赵㧑叔大令言藏汉阳叶氏钞本,叚以校正,则与林氏藏稿悉合。始知湖州刊本乃《同文尚书》初稿之未删者,叶氏本当从手稿録出,为最后定本。惟表中引《诗东山章》三本皆坿《载诗切》原文,湖州本并误入年表,诗切亦先生未定稿,与撰表属两事。㧑叔谓无须夹注,绩溪胡甘伯同部亦以为然。因不具録,懿荣有志捘辑。

国朝登州先喆说经之书,曾桉书目,访求先生遗箸。念此表文字无多,各本岐出,旧刻又燬於兵燹。幸见定稿,亟谋付栞,以存遗文坠简,於什一异时刻《同文尚书》当仍编,洛诰后也。同治十年(1871年)九月,福山后学王懿荣志

懿荣坿桉:今河南偃师,唐开元二年,周公祠碑,朝义郎行偃师县尉贾囗义撰。碑文内称公字朝明,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云。云公字他书末见称,引唐人石刻名字家世,闲有坿会,此其一也。

棲霞牟陌人先生为今文尚书之学,与文登毕氏相后先箸书五十馀种,盅挹不自足,未尝墨板,稿藏于家,遭寇乱,亡佚大半。福山王户部懿荣方闻士也,之谦从之,求齐鲁先喆遗书,因得见《周公年表》、《投壶算草》刻本。之谦旧藏汉阳叶氏年表写本,取以互校,则与原刻大异,叶氏写藏乃最后定本,而刻本则初稿之未删者,因举以贻之,并谋重刻。户部言先生遗稿,多未经手定,《楚辞述芳》稿凡三易,独《诗切》一书首尾完具,今藏其戚某家,卷帙緐重,録非易,《同文尚书》则不知尚存否?先生笃学,至行著作等身,歾仅四十年,遗编零落,幸而得存,又不获见定本。徒使后贤滋疑名实,岂不重可哀也?得此书时岁在戊辰。越三年,始刻於京师,为同治十年(1871年)辛未七月。会稽赵之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