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失业的“啃老”青年

“即便疫情解除,我也不想出门。”生于1994年的广东人苏境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自己所在镇里的疫情已经达到28天零新增,人们基本都复工了,但自己一来因为失业,害怕出门碰到熟人询问工作;二来出门就忍不住要花钱,所以在没有收到面试通知前,将会一直“宅”在家中。

苏境失业近两个月了。2016年从江西一所大专的化学材料专业毕业后,他先在广州务工了两年多,渐渐萌生了考入体制的想法。2019年他回到当地一家锂电池工厂做检验员工作,每月到手的工资2500—3000多元,他决定一边工作一边备考。

2020年1月中旬,他得知自己以报名职位第2名的成绩通过了当地一家事业单位的笔试。按往年情况,2月中旬将是这家单位面试的时间,3月初差不多就可以入职。考虑再三后,他向锂电池工厂提出了辞职。“那时觉得辞职了没啥,过年期间还可以去电影院和商场打短工,挣钱更多而且也不会很累,完全没有预料到后来的变化。”他说。

这半个多月来,网贷催收的电话每天都在联系他,大多数时候是机器人,有时是真人,威胁要爆他的通讯录(即贷款公司通过联系欠贷人手机通讯录的联系人,对欠贷人进行施压催收)。刚开始时,苏境感到焦虑和害怕,到处查询还有哪些平台可以再贷款。他发现,那些以往“很容易借到钱”的网贷平台,已经出现了改变。“以前随便申请可能都是几万元的额度,但现在都被秒拒了。”

苏境口中那些“很容易借到钱”的平台,便是拉他坠入“深渊”的套路贷。在中国网贷江湖中,套路贷有“申请门槛低、放款快、额度高、套路深”四大特点,与正规网贷平台形成鲜明的对比。其中,套路贷的申请门槛高低与其套路深浅呈反比关系:门槛越低,套路越深。

“最高的那个借了1.2万元,还了6期每期500多元后,才发现还的都是利息,算下来全部还完要2万元左右,利息高得惊人。”苏境表示,加上逾期费用差不多要2.5万,类似这样的套路贷,自己现在陷入3个。

其中,某一个还是为了还之前两个套路贷才借上的。“现在我知道了,以贷还贷,就是‘死’路一条。”苏境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当自己不管怎么做,也没有足够的钱填补套路贷漏洞时,催收人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紧急联系人——妈妈。

这原本是苏境认为自己最不能面对的事情,但它发生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起来。“我原以为家里人都会狠狠骂我一顿,但是并没有,他们只是担心我受骗了,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

在查询相关的新闻和法律资料后,苏境开始联手在同一个平台遭受暴力催收、被索要高额利息的群友一起到维权平台进行投诉,并主动联系套路贷公司客服人员,要求按正常利息(年利率24%—36%之间)缴纳还款,不然便停止还款。

“那些搞网贷催收工作的,基本上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苏境表示,刚开始觉得欠贷心里有愧,所以在催收人员打电话过来时,自己和家人都会接,态度比较温和,可是那些催收人员要么骂得难听,要么“得寸进尺”说利息罚款;后来自己不再接电话、表示坚决不还款后,他们的态度才变得客气一点。

他大致算了一下,要清空这3个套路贷,至少还要再付出3万多元的代价。没有任何收入的他,短期内只能让家人来承担这个代价。

疫情尚未完全离去,不仅仅是苏境,他家人的收入也受到了一定影响。目前维系家庭的收入,主要来自他妈妈的收租生意,每月收入大概1万元,但其中有2000多元用来固定还房贷。

套路贷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个人贷款的终结。除了3个套路贷外,苏境还身负借呗、微粒贷和农行信用卡等利率相对合理的贷款。“如果3月份我还找不到每月3000多元的工作,这些贷款也会出现逾期。”他表示。截至3月8日,苏境仍未收到单位的面试通知。

事情何以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坦承真正的根源在于自己的消费习惯。大学毕业一年左右,苏境就养成了提前消费的习惯,工资一到手,就在信用卡和网贷之间挪来挪去,“拆东墙补西墙”,还完一有额度又马上拿出消费。有时发现自己不够花时,还会挪妈妈支付宝里的钱来花,心想自己发了年终奖再还。

如今,他自己都想不清楚是怎么花去那么多钱。“消费最大头的应该是耐克和阿迪达斯的衣服,然后是几千块打赏了一位NOW平台的健身女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