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蘭花、菊花、水仙,但獨獨不記得菖蒲。
這或許就是菖蒲之特性吧——它忍苦寒、安淡泊、伍清泉,不以色好示人,不以花香誘人,超然物外、隱逸絕塵。
正因如此,菖蒲被譽為山野隱士,讓屈原、蘇軾、吳昌碩、齊白石等古今文人寵愛不已。
小時每逢端午,我們便會掛菖蒲於門上,以驅毒避瘟。
而今,我們住進高樓大廈,便和菖蒲絕了緣。
園無石不秀,室無蒲不雅。
數十年來,當人們觀賞古人清供圖,很少有人知道,梅蘭竹菊外的“那盆草”叫什麼。
更不知,其竟然有過“天下第一雅”名號。
它的名字就叫——菖蒲。
文震亨《長物志》有載:“花有四雅,蘭花淡雅,菊花高雅,水仙素雅,菖蒲清雅。”
四雅當中,唯菖蒲能小隱於野、大隱於市,故被騷人墨客譽為“天下第一雅”。
在相當長時間裡,菖蒲是作為仙草靈藥存在的。
《呂氏春秋》寫孔子學周文王吃醃菖蒲,因太苦“縮項而食之”,吃了3年才慢慢習慣。
園林種蒲始於西漢。
六朝《三輔黃圖》一書記載:“漢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宮以植所得奇草異樹,即有菖蒲。”
漢武帝劉徹為了長生不老,便把菖蒲移植於皇家園林,經常服用之,期望得道成仙。
菖蒲移於盆盎之中,製成盆景者,在唐代便有了。但在宋代才開始真正盛行,宋代很多大文豪都是“蒲痴”。
一班文人因仕途失意或厭倦名利,而渴慕山林田園之勝,便對盆景這種縮微自然產生了濃厚興趣。
菖蒲,便是文人最愛的盆景之一。
蘇軾、陸游等文豪更是“蒲痴”。
陸游曾作詩表達對菖蒲之愛:
寒泉自換菖蒲水,
活火閒煎橄欖茶。
自是閒人足閒趣,
本無心學野僧家。
文豪們把養蒲當做修心養性之“閒趣”。
吳昌碩畫作“園無石不秀,室無蒲不雅。”
古往今來,再沒什麼雅物,能夠像這株野草那樣,讓包括孔子、屈原、李白、蘇東坡、吳昌碩、齊白石在內的聖人、文豪、雅士,為其吟詩作畫、伺弄相伴、如痴如狂。
蒲草本無心,人可附之魂。
這樣一株貌不驚人的野草,為何能討天下文人墨客之喜歡?
大概有如下三點,正如蘇東坡所言:“忍寒苦,安淡泊,與清泉白石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
其一,忍寒苦。
菖蒲,先百草於寒冬剛盡時覺醒,因而得名。
其生於溪澗,長於石旁,寒冬時節,萬物沉眠,但菖蒲依然蒼翠挺立,有山林氣,無富貴氣,有潔淨形,無骯髒形,書齋一有此君,頓覺清趣瀟灑。
其二,安淡泊。
其香勝梅,其雅勝蘭,其清勝蓮,卻隨遇而安,不以色好示人,不以花香誘人,生野外則生機盎然,富有而滋潤,著廳堂則亭亭玉立,俊秀而飄逸,讓人不居山林,卻能有做野人般的歡喜。
其三,與清泉白石為伍。
菖蒲可以不沾汙泥,僅憑藉淨石與清水便可生存,不依附、不逢迎,彷彿是不肯與濁世同流合汙的高士,置几案之上,正是潔身自愛之寫照。
忍寒苦,安淡泊,與清泉白石為伍,菖蒲之品行,乃君子品行之鏡影。
所以深得歷代文人雅士之鐘愛,而得以成詩入畫。
當文人雅士與菖蒲邂逅,也就像本體遇見喻體。
養蒲,就是養心。
菖蒲告訴我們——失意之時要“忍苦寒”,得意之時要“安淡泊”,門庭若市之時要“伍清泉”。
而種蒲一定得用“附石法”,就是把菖蒲種植於石頭上或石孔中。
為什麼一定要用石頭?
一是因為菖蒲依附於石,才能長得節葉堅瘦、根鬚聯絡。石嶙峋,蒲虯蟠,才最見精神。
二是時日一久,石頭便會生苔,菖蒲蒼翠茸茸,石頭青苔斑斑,典雅古樸又生意盎然,才堪入畫。
所以蒲痴蘇東坡,便從蓬萊閣千丈崖壁上,取數百枚彈子渦石,將菖蒲植於彈子渦石的“千瘡百孔”之中。
“蒼然於几案間,久而益可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