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9 所有人都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前因后果:她是谁?为什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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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电影《地久天长》成为柏林电影节历史上第三位华人影后之后,所有人都试图在咏梅身上寻找前因后果:她是谁?为什么是她?一直以来,她都安静地循着自己的节奏前行,也有底气继续这一份心平气和,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一个自我小世界的安稳和丰盈,是她从小就不懈追求和完善的目标。

咏梅的脸看起来很淡 :眉眼似工笔画勾勒出来那般细致,表情似留白,那份波澜不惊,反而成了让人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你能觉察出生活在她身上拧起过褶皱,也知道它们已经被时间或是某种更为巨大的力量碾平,她似乎能把周围一切都默默吐纳在心里,正如苦蚌磨出的珍珠,只留温润的光泽。

凭电影《地久天长》成为柏林电影节历史上第三位华人影后之后,所有人都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前因后果:

她是谁?为什么是她?

《地久天长》人物海报

她并不是以惯常娱乐化模式在大众视野中立下存在感的演员,甚至不能被归入“脸面熟悉而名字模糊”的行列。她今年 49 岁,这是她第一部真正意义上担任主角的作品,在旁人的眼里,一切就好像从零突然跃到了一百。

对这座握在手里的银熊奖座,她感到满足而坦然,水到渠成,问心无愧。奖项揭晓的时候,她没有哽咽,没有激动落泪,只是湿润了一点眼角,轻轻低呼了一句“我的天”。现在她把奖座放在家里一进门就看到的地方,看看摸摸都欢喜。她没有受宠若惊式的局促,也没有被蜂拥而至的关注惊扰——“不以物喜”被当作格言容易,但真正被推到这样的浪尖,她还是一贯淡淡的样子。

咏梅(《地久天长》)获得最佳女演员现场

她心里有底气,这个角色值得这份荣誉,其他的一切,也是该来的。

“理解”是必要的前提

刘星出生于 1982 年,死于 1994 年,之后的日子,他的父亲耀军和母亲丽云一起捱。时代巨变带来的颠簸已经擦得其中每个人生疼,丽云被迫失去了第二个孩子、被迫下岗后,又目睹了独子的意外离世。命运之梁轰然倒塌,这对平凡夫妻试着背井离乡,试图把爱赋予一个收养来的孩子,可他跑了,面对没有盼头的日子,他们只能在每一天渗出的苦涩中摸索着前行。

咏梅在收到剧本的时候,狠狠哭过几场。“那时我就深深地被这个故事、被人物的命运所打动了,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情感,完完全全地理解。”痛、悲伤、孤独乃至幻灭感,要表达那些具有极大冲击力的情感,她觉得必要的前提是“理解”。2017 年 5月她开始读剧本,9 月电影正式开拍,中间她整个儿的心绪都在剧情里,后来塑造出的丽云没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却有因为真实而让人有更为不忍的刺痛感。

《地久天长》剧照

她 25 岁才开始踏入演员这一行,没有科班训练的底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的表演方式有些单一,“学院的训练会用理论帮助你去塑造角色,包括形体啊声线啊,我完全没有——比如我不知道怎么去演一只动物。”她知道因此而来的局限,“就是我不会去演形形色色反差特别大的人物。”

这一路,她自觉靠了“一点点天分”,“就是不怯场吧,能够做到放松自然,加上对生活对情感的一点领悟力,愿意去理解更多。”她喜欢观察,并非职业本能,而是出于一种天生的好奇,“我会盯着一个东西看很久。我很注重细节,就表演而言,一些细微的东西往往特别能打动人心。”

她的表演方式,往往是把自己完全“扔”到角色里去,可并非每一次都能天时地利人和,真情实感也不能召之即来。“像我们这种有一、二十年表演经验的演员,有些东西重复过许多次,有时可能会有麻木的情况出现,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做到(真情实感)。”在电视剧的拍摄中这种状况时有发生,她也会用技术处理到相对满意的程度,但这是后天的努力,总不及被作品本身打动后的一拍即合。

《地久天长》中人物的时间跨度有三十年,王景春在身形乃至声音的细节上都有不同年纪的设计,对此咏梅反而没有过多考虑,对她而言最大的难题是妆容,“特别是六十岁的老妆,但那是化妆师的事儿。”从接到这个剧本开始,她就完全没考虑过要用技术去完成,“你必须有特别真切的情感和理解,有特别真切的传达,从这个层面来说,所谓技术,不过是控制和拿捏,属于经验和功力。

现在她更可以说,对于丽云,她没有遗憾。“比我自己预期的要好。这是我所有饰演过的角色中让我最满意、最感安慰,也是遗憾最少的一个。”幸运之一是导演王小帅的创作要求和她的表演风格十分契合,“这次的表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经历。”机缘巧合,命中注定咏梅的上一部电影作品是《刺客聂隐娘》,饰演聂隐娘的母亲聂田氏,戏份并不重,但凭此获得了第 16 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女配角奖的提名。

舒淇和侯孝贤合作许久,虽然和他相交相知,但仍然会在现场被“逼”到不知所措。她曾提到侯孝贤在拍摄时的一些“古怪”要求,比如不可以在现场看到收音等工作人员,以免打搅到演员表演的真实感,害得大家不得不八仙过海,各寻高招东躲西藏。

“侯导的拍摄现场是全世界最安静的现场。他的审美标准很高,但又很尊重也很爱护每一个演员,会为你创造一个非常好的表演空间,感觉有点受宠,又让人非常享受。”侯孝贤和王小帅都属于将表演空间交给演员的导演,“所以我们都不需要必须达到什么要求,大多数时候靠自己的理解和消化,除非最后的结果和导演的想法相距太远或者完全不一致,他们才会具体调整。”

《地久天长》中许多场景都有即兴的成分。夫妻两人多年后回到旧屋,出门前丈夫自己怎么也拉不上拉链,丽云顺手就帮他提了一把。这并非剧本上的情节,王景春在拍摄时突然发现拉不上拉链还着急了一下,以为这条片废了,可咏梅自然而然的动作,让老夫老妻间的默契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众所周知的是,咏梅已经有 15 年的时间不接电话,把是否回复消息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她的产量不高,不主动找戏,也不轻易接戏,工作密度最大的时候,一年也不过两三部作品。

王小帅在《地久天长》的选角之初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些知名度和影响力更大的候选人有一个共同问题,“她们都太像演员了”,制片人刘璇也认为,大家只看到演员的本身。两人想起一同看过的电视剧《悬崖》,记得在其中扮演张嘉译妻子的咏梅的朴素,“没有演员感”,于是,剧本递到了咏梅的手上。

《地久天长》剧照

2012 至 2016 年的四年里,她没有接工作,再回来的时候,也有过一些担心,“我不太敢接,当然那时也没人来找我。最开始的那部电影只有几场戏,我发现没有问题,很快就回到了当年工作的状态里。”休息许久的原因之一是父母的相继离世,“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那么一份永远不变、无条件的爱了。是我自己选择了与世隔绝,但只是与工作隔绝,每一天还是在生活里。”

那些年里一天天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她的记忆是模糊的,“你在一种巨大的悲伤里,肯定要去解决这种悲伤,需要方法。”很多时候,她思考的就是“如何从痛苦中走出来”这一命题,“那种痛,会让你更多去思考这件事带给你的恐惧。”她甚至不曾担心过是否会与原来的工作圈渐行渐远,“首先我觉得工作都是个缘分,我又是等待型的,这个问题不会对我造成困扰。每天面对生活已经觉得很满了,不是和生活必须发生关系的事,对我就不会造成影响。

那几年让她变得从容了许多。“和以前特别不一样,现在很多事情在我这里已经不叫事儿了,很多纠结非常容易就解决了,内心很平静,自己整个状态就很舒服。我现在的幸福度挺高的,是一个特别开心的状态。”

小世界的节奏

完全专注生活的那几年,她也倚赖瑜伽的治愈力量,其副作用,就是平日里的穿衣打扮越来越随意,“只追求舒服,都是运动款,好几年都没去买新衣服,经常一件衣服取出来一看,已经穿了二十年。”柏林电影节的红毯上,她先以一袭黑底银线仙鹤刺绣的长裙亮相,后又是白衬衫阔腿长裤,都是极致的利落优雅。

她没为这些事特别操过心,“团队帮我选,试了觉得满意,他们就有了信心。我要负责的就是红毯上不摔跤,然后保持微笑。”获得柏林影后之后,咏梅开始了高密度的宣传,骤然加速的工作节奏并没有给她带来烦躁,“生活里这样我肯定是不习惯的,但现在整个是工作的状态,我完成得还不错。”之后的节奏是否会随之改变,她还不确定,“得奖到现在才一个多月,还说不上面临选择的问题。”之后的角色,她越发不愿做设想,“更期待更看重的就是缘分的东西。

等正式公映后尘埃落定,她只想坐下好好喝茶,如以往般好好看书。“我看得特别杂,宗教、哲学、心理学、社科文学类、历史……全都看,但我更偏向于通过别人的思想给自己带来思考。”工作量不那么大的时候,她每天看一部电影,有趣的展览也尽量不错过,“应该说,和阅读发生关系的,我都挺有兴趣。”

她的父亲是电力工程师,从小教育她“挣钱是一件应该被唾弃的事情”,总是督促她汲取更多的精神食粮,一个自我小世界的安稳和丰盈,是她从小就不懈追求和完善的目标。

早在 2006 年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行业的变化,“不喜欢,也不舒服,所以就开始有意放慢自己的速度。”高歌猛进,追求规模和数据之风愈吹愈猛,而属于真正演员的空间,却一度狭窄到令人窘迫。“不在一个健康的轨道上,我总觉得这个事儿就不会长久。选择和机遇对中年女演员来说相对有限,对我本人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对这个行业来说,其实是蛮单一的。文艺作品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可没人去发展这个部分,就变成了演员没有选择。”

即使有一天大局面改头换面,她相信自己还会按照原来的节奏生活。她在呼和浩特出生长大,18 岁时到北京上学,一晃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家乡的人特别简单直接,刚到北京那会儿,她什么都不适应,“包括待人接物上,有时自己都不太礼貌,过度要求别人遵从家乡的习性,被夹在文化、地域甚至民族文化冲突间,不知所措。”如今她已经过渡到了对一切“又能理解又能解决”的状态,“我的适应能力很强,但在文明层面上又有自己的坚持。”

如果有一天,我的观点能带来一些讨论和改变,只要是健康的、善意的、有益的,我就愿意发声。我不是那种愿意主动说许多的人,更希望通过我的角色去完成这样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只要有这份能力,我就会不遗余力。

《InStyle优家画报》5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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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封面明星咏梅,分享她的私人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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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梅的出众气质与她健康的生活方式有着很大的关系,近些年她几乎倚赖着瑜伽的治愈力量,穿着也愈发随意、运动,家里还有一摞帆布包,出门再清爽、简单不过了。

不工作的时候,她爱喝茶、看书,最近在看木心的《文学回忆录》。相对而言,文学类、学术类书籍她看得更多些,偏向于通过别人的思想给自己带来些思考。

摄影/ 许闯

创意统筹/ 董赢遥Cathy

撰文/李冰清 化妆/ Lu Wang

发型/ 潇天 制片/ Emma

创意协助/ 刘畅

造型协助/ 谭鑫、刘畅、Sof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