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主義、一夜情,那都是《聊齋》玩剩的,你信不?
純現代、最瀟灑的不婚主義、一夜情,在《聊齋》狐仙那裡,你信不?
想進步,學著點吧。
兩情相悅、一見鍾情,不談物質,不玩花哨的話,來自何方?
當然是外貌吸引。
外貌之重要,能寫十籮筐,但是十籮筐翻盡,不如《蓮香》話一句。
《蓮香》裡鬼女李氏戀上桑生,被狐仙蓮香勸退,附在燕兒身上還魂,攬鏡一照,放聲大哭。
我先前對容貌很自信,見了蓮姐還自愧不如,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做人不如做鬼。
貌去了,競爭力更沒了呢,為了貌和情,本姑娘寧願做鬼不做人。
所以《聊齋》的狐仙們就必須美。
美如畫,輕如風的狐仙們就個個都是情場殺手。
飛花摘葉,皆可傷人,眼角眉梢,均可為劍。
舉步殺一片,萬里不留行,芸芸眾生中取男人之心於探囊取物一般。
所以這也弄得朱孝廉,一見畫中仙,就恍恍惚惚,害了相思病。
耿去病一見青鳳,就渾身著火,像踩了風火輪似地上。
馮生一見辛十四娘,馬上要做閃婚族。
安生一見花姑子,立馬強吻,變成色狼。
孫子楚一見阿寶,立時十魂丟了九魂,還有一魂仍在浪。
上啊,追啊,誰還管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之大防?
扭扭捏捏的不是大丈夫,留遺憾的決不是好兒郎。
一見鍾情,愛就愛了,然後就是“顛倒衣裳”,狐仙們其實遠比男兒們更加大膽、奔放。
夜裡忽然就來了,或開門直入,或招手牆頭,僅狐媚一笑,三言二語,就輕解羅帶,直奔香床。
夜來曉去,車子房子如糞土,習俗道德踩地上,婚姻終身丟九霄。
我的愛情我做主,我的身子我做主,自由自在,輕鬆歡快。
我輕輕地來,正如我輕輕地去,揮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
春來天不管,且放縱,除卻情愛管他娘。
這裡面最瀟灑的,還屬《荷花三娘子》裡的無名女。
宗生湘若,一日田間巡視,忽見“禾稼茂密處,搖振甚動”,好奇啊,忙去瞧。
原來竟是一對野鴛鴦,野戰正歡暢。
宗生一笑欲走,卻見那男子已去,女子已起,相貌異常美麗,馬上也心思大動。
“桑中之遊樂乎?”文化人宗生很文化地問道。
女子毫無羞澀,決不惶愧,還笑。
宗生靠過去,見肌膚如脂,忍不住伸手上下撫摸,而女子則任其輕薄。
到了好幾遍時,女子不樂意了,又笑:“腐秀才!要如何就如何耳,狂探何為?”
宗生再問芳名來歷,女子更加鄙夷:“春風一度,即別東西,問個屁啊?要留姓名立牌坊嗎?”
一夜情啥玩意?
激情一時,杯水主義,休閒方式是也,你情我願,要如何就如何耳。
春風一度,即別東西,誰管你姓甚名誰,來自天上地下,將去東南西北。
今夜只有你啊,我的妹,我的哥,說多了都是病。
不能物我兩忘,生死兩茫茫,滿腦子全是性的,玩不得一夜情。
帶一絲負累,那都不是狐娘養的。
可是隻這樣就行了嗎?不行。
人間不只一種情,狐仙也不只一種情。
人間不只有一夜情,狐仙也不只有一夜情。
所以宗生接下來,就還得有一個荷花三娘子上場。
三娘子與宗生一睡七八年,還生了個兒子,當然有愛情。
然而忽一日,她就丟下二句話,飄然而去,怎麼留都留不住。
“夙業償滿,請告別也。”
“聚必有散,此平常之事也。”
一切皆是緣,緣來則聚,緣去則散,聚投入,散決斷,不強求,不哭泣,狐仙們又是這麼玩的。
狐仙們獨立、解放、自由,可單純性,也可高尚愛,無不大大方方,明明白白。
她們憑觀念行事,但也都要講一個命,一個“數”。
數就是命,命就是數。
天意也罷,人謀也罷,總之不管什麼原因造成,斷舍離,決不含糊,拖泥帶水,決不是俺們的事。
三娘子是這樣,而《畫壁》中的仙女則是這樣:
你朱孝廉來畫中,便是我的愛人,出畫去,此生便與我不再相干。
愛只能在某種框架中進行,仙界如此,人間如此,不明智,欠豁達,便是自己找死。
而《簫七》中的簫七姐妹則是這樣:
簫七命定與徐繼長有八年婚姻,所以她就來了。
徐繼長得隴望蜀,又貪戀蕭家六姐,就是簫七告訴他,你與六姐沒有宿分,他也不聽。
所以這就弄得,徐繼長與六姐剛剛上床,忽然喊聲震地,火光沖天,一轉眼,簫七、六姐,通通消失不見。
八年聚合已經到期,徐繼長與六姐也只有“一捫之緣”,非逆天,當然遭天譴。
聊齋無非人間事,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來。
結婚離婚都是數,說天意,實人數,性格脾氣財力情意,都是數。
數合了,在一起,數不合,就分離,賴著、追逼、哭泣、鬧騰,無非不識數。
而《馮木匠》裡的少女,則是這樣:
夜夜不請自來,馮木匠精神大減,知道美女不是人,只好請法師驅趕。
法師趕不動,自以為此番休矣,哪知道美女盛裝而來,反而主動告辭。
世間緣分自有定數,當來推不去,當去挽不住,今與你別矣。
你既已厭我,俗世(父母反對、觀念對立等等干涉)也難容,那我當然就去了。
我用得著你趕嗎?你的法師明明制不住我,妖精們卻也足夠硬氣、傲氣。
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分明也是數,更是識數,把生命、感情浪費在你這,實在太不值。
她們甚至還能這樣呢。
《汾州狐》裡的狐女,與朱某兩情相悅時,則如膠似漆,而分手時,也能客客氣氣,就像朋友一般。
《雙燈》裡的狐女,是小三,但她決不破壞人家的夫婦關係,一見魏公子夫婦感情甚好,就飄然而去。
扶正?沒想。小妾?沒求。義務承擔?青春補償?不依不饒?這一概沒有。
原來小三的最高境界,竟在這裡。
看到沒?
這裡的愛情全都突來突去,這裡的狐仙們再情花,也不談婚姻,不談終身。
婚姻形式可有可無,白首廝守的夢一概不做。
即便是,有了婚姻,嫁夫從夫那也決不是她們的事。
即便是,有了兒子,她們身上也決沒有婚姻繩索。
為什麼會有不婚主義,不婚族?
英國人不是說了嗎?
一半的已婚婦女對婚姻選擇追悔莫及,還有將近一半的已婚婦女每天正在琢磨一件大事:
找個人私奔。
結婚沒有帶來,只有拿走,有意思嗎?
還有人說,我一個人過得挺好,挺享受,我結婚為了什麼呢?
還有人說,讓一個人介入你的生活,就等於加一副鐐銬,我媽的鐐銬才去,我為什麼要再去找一副鐐銬?
還有人說,結婚有法律、倫理約束,要負責任。不行,我喜歡自由,不想要什麼束縛。
還有人說,我經濟獨立,不需要婚姻也能活好。
還有人說,愛情像花兒一樣,婚姻一地雞毛。
還有人說,我單身,但不獨身,我有伴侶,但並不想結婚,我只享受愛情就行了。
還有人說,我寧缺毋濫,所以我媽說婚姻是大事,要抓緊,我說,婚姻可大了,我得慎重一輩子。
……
獨立!
狐仙們可最經濟獨立,一轉眼就能變出一處豪宅,滿屋子金葉子,我為啥要要求婚姻?
自由!
狐仙們可不只思想自由,生命也自由,能活千年萬年,我跟你要什麼天長地久。
誰能跟她們比啊,所以剩下的更加不是事,一夜情、同居、床伴,等等等等,她們玩起來都像我那兄弟,叫順溜。
有性,有愛情,不婚姻,不擔責,無束縛。
該來就來,該去該去,無兒啼之亂耳,無家務之勞形,逍遙自在,自由灑脫,狐仙曰,何懼之有?
人家拿得起,放得下,理論不建,解釋沒有,坦誠真率,無問東西,這才叫純種的不婚一族。
如今傳統“家”的概念正在悄然變化,假不婚、真不婚一起湧現,做不了狐仙的人,其實何必假裝幸福呢?
人生太短,真正想要的,何不隨心而走,乾脆大膽試試看?
反正價值標準自己定,是苦是甜都得嘗,陰晴圓缺古難全,誰也沒有千里眼,大不了遵數而已,真不行就學學妖精們,一騎絕塵,今與你別。
(友情提醒,若非真正的瀟灑現代派,不宜模仿,仍不妨輾轉反側,忽東忽西,打著擺子,只看別人玩。)
END
文 | 九鴉
圖 | 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