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暴的园子温又回来了

电影是虚假的,但它却试图营造一种现实。

而电影中的电影,却记录了现实。

在园子温的新片《在无爱之森呐喊》中,他把这种真相与谎言的相互颠覆推向了高潮。

了解园子温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他诡异的风格。17岁就写现代诗的他,擅长通过性与死亡展现现代社会中扭曲的人性,而这些元素在他怪诞的导演风格下,又显示出浓厚的B级片风格。众人熟知的《冰冷的热带鱼》便是个很好的代表。

冰冷的热带鱼

真实

罪犯村田丈是个充满人格魅力的人,他利用自己的魅力骗财骗色,并在不断的羞辱中让受害者脱离原本压抑的社会地位,迎来真实的自我。

阿信,一个来自乡下的无业游民,在东京的混混阿杰的带领下,第一次接触到了电影。他们的梦想就是拍出一部短片,获得世界级的大奖。

对阿杰来说,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做的事,在电影中全部可以完成,对他来说,电影是自由的,是一个法外之地。

美津子,出生在一个家教严格的家庭当中,父亲是个严厉的教授,绝不容许美津子做出任何“丢人”的事,甚至让叫来的急救车不要鸣笛。出生在这样家庭中的美津子,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在极度压抑之中,答应与朋友的一起自杀,但最终只有她侥幸存活,从此陷入内疚,整天蜗居在家。

美津子

当美津子在罪犯村田丈的诱导下逐渐抛开自己过去的教条,参与了在村田丈主导下的“电影”拍摄,在这部“影片”中,村田丈不断向美津子施压,最终释放了她压抑多年的爱情与愤怒,亲手杀死了阿杰。

阿杰一语成谶,死在了“电影”的拍摄中,在这个地方,一切都是虚假和自由的。用阿杰自己的话来说,美津子没有“犯罪”。

观众通过观看电影来达到高潮,而一个角色的死亡,则能同时达到剧本和观众两个角度的效果。阿杰的死亡构成了全片第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是一个戏剧高潮。同时,他的死亡给片中的观看者,也包括我们观众带来了视觉和情感上的高潮(震惊,恐惧等)。

在这场“戏”结束之后,美津子等人需要面对的是现实:如何处理阿杰。

接着便是一场枯燥繁琐的处理运动,这样的场景在园子温的电影中屡见不鲜,他经常会让如此的场景反复出现,包括软情色的场面。在周而复始的出现之后,观众终于丧失了最初的新鲜感,变得疲惫,枯燥。园子温通过这种”日常化“的处理,破除了视觉和情感上的虚假高潮,让观众面对”现实“。通过把传统中的禁忌日常化,展现生活的枯燥与无趣,这也是园子温电影一直以来的主题,因此他片中的人物,通常都是在这种枯燥中释放自我,最终迎来死亡。

而另一部因为禁片闻名的《索多玛120天》,同样通过这种极其现实的“日常化”方式展现了这些禁忌的画面,而其背后讽刺的,则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精英主义者,法西斯主义和消费主义。

想想前几天在狱中“被自杀”的爱泼斯坦吧,便是最好的代表,一旦他与诸多权贵的日常生活被曝光,那些精英分子的遮羞布就会被扯开,而这是连硅谷的“科技天才”们也不愿面对的事(爱泼斯坦曾公开说过那些硅谷的精英过的是和他一样的糜烂生活。)

爱泼斯坦的言论

而另村田丈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的诱导下,美津子逐渐失控,变成了一头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野兽。美津子策划了一起近乎自杀式的犯罪,导致村田丈自己都落荒而逃。

而园子温则在影片最后,加上了一句“灵感来源于2002年的连续杀人案”从而为此片的“真实性”正名。

虚假

但我上面所写,真的都是这部电影的真相吗?

这便是园子温在片中所设下的陷阱,在最终,他把先前所有的设定全部推翻,这当然是一种很冒险的方式,一旦把控不好,便会让观众感觉到被欺骗。但《在无爱之森呐喊》中却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首先,在台词上,园子温给出的人物台词都是模糊性和暗示性的,这与好莱坞台词必须给出信息点不同。所以好莱坞影片几乎不敢把自己先前的设定推翻,因为按照他们的逻辑思维,在设定时必须非常精确,而且需要明确交代人物信息,这也就给最后推翻制造了难度。编剧必须在前面留下明显的信息,让观众明白自己的用意,而留下的信息越多,漏洞反而越明显,这就与当初严密的信息设定相悖了。

通过台词迷惑观众

其次,园子温的人物,行为多于台词。尤其是在回忆时,几乎完全是通过动作表现人物。而蒙太奇,则是电影惯用的一种欺骗手段,通过两个画面的组接,可以产生截然不同的表达内涵。

于是当最后反转时,几乎所有人物的定位全部被颠覆,园子温在片中设下的对比有以下几组:

戏中戏的虚假与角色所处的现实产生对比。

每一个角色的伪装与他们的真实身份产生对比。

影片的虚假性与最后“真实事件”产生对比(我们无法得知这个“真实事件”是导演的艺术加工还是确有其事)。

通过回忆给出错误信息

园子温这次通过虚假与现实的重重比对,对我们所见的真相,包括所见的生活提出了质疑。

新浪潮先锋之一的戈达尔就曾说过:电影是每秒24帧的真实。

而德国著名导演哈内克则说:电影是每秒24帧的谎言,为真理服务,或为寻求真理服务。

分别是戈达尔和哈内克的言论

我想,对园子温这个曾经的现代诗作者来说,电影和诗一样,是他试图寻找真相和探讨现实的工具。通过这种虚假来寻找现实,正如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所展现的,人物在无法承受自己所见的真相之后,再次逃入森林当中。然后,梦幻般的布景出现,呼唤着主角踏入这虚幻的舞台。

一切,又变得难以捉摸。

最后的梦幻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