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好看就是好歌剧吗?

文 |

徐乐娜

托上海国际艺术节的福,终于在11月的头一天看到了久闻大名的民族歌剧《沂蒙山》。三小时的观演后,我认为这是近年创排的民族歌剧中难得好听、好看的一部。而一路回家,我又不禁在问,这一部好听好看的歌剧,算得上一部好歌剧吗?

从普通观众或者大众的角度来看,《沂蒙山》是一部挺好的民族歌剧。

好听。以脍炙人口的山东民歌《沂蒙山小调》为元素的音乐基调,给人以熟悉感和亲切感,一下便拉近了“歌剧”这一西方体裁与中国大众的距离。由海棠与林生两位主角最先唱出的主题曲“等着我,亲爱的人”、孙九龙的“再看一眼亲人吧”等40个唱段,尊重中国观众追求旋律可听性的审美习惯,在融入民族元素的同时也往流行的方向有所探索与尝试,让极具民族性的优美旋律回荡在人们心间,朗朗上口、通俗易记。

好看。舞台上两座高达11米、且可以360度旋转的“高山”,可谓舞台上的定海神针,不仅彰显出厚重感,更带给观众无比的视觉震撼。而这定海神针也好似变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收放自如。时而合围、延绵一片,仿佛天然的合唱平台;时而解体、巍然耸立,成为主角们的高光舞台;时而辗转反侧、伸缩折叠,巍峨群山变起“魔术”,屋院、山洞、城墙、广场,皆能于瞬间从山体中变出来。多媒体投影上的雪山、月色、火光、红霞,纱幕中的雪花、火焰与麦浪,灯光、服装的设计都与之相得益彰。颇具秧歌风的扇子舞、整队齐步的八路军等,都传递给观众真实而炽烈的情感。

有思想性。该剧通过女主人公海棠由普通群众逐渐成长并觉醒为革命者的心路历程,讲述了海棠、林生、孙九龙、夏荷、赵团长等人在国家存亡与个人命运的纠缠中牺牲小我、军民一心、团结抗战的故事,传递并赞颂了沂蒙精神。这无疑是人民需要、建设社会主义新时代需要的红色题材。

有民族性。脍炙人口的山东民歌《沂蒙山小调》被揉碎打散、发展改编,以序曲、间奏等形式贯穿全剧;笛、唢呐、琵琶、坠胡等民族乐器融入交响乐队的配器之中;海棠极富山东特点的行腔、日军翻译官的唱段还运用了日本的传统音阶;甚至短小的一段扇子舞亦透着鲜明的山东秧歌的味道;哪怕每场前的纱幕画面,也都似透着村野沂蒙山的版画。此外,演员们都有意或无意地注意了行腔问题,根据腔词关系和民族声乐当中的一些行腔套路,将剧中的原创音乐演绎得更具地方特色和韵味。所有细节,让台下观众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沂蒙风情。

应该说,无论从公众的欣赏需求还是从文艺的时代需求来看,《沂蒙山》都值得肯定。

但如果从最单纯的歌剧标准来看,该剧却存在着一些许多民族歌剧普遍存在的问题。

“揠苗助长”式的升华与“单一化”的歌颂,是国内主旋律题材文艺作品常见的问题,《沂蒙山》也没能幸免。上半场,孙九龙劝说海棠同意林生参加八路,继而他又为掩护八路伤员、带领乡亲冒名顶替、英勇牺牲;下半场海棠又牺牲自己的儿子做日军诱饵,换得夏荷的女儿危难幸存。整剧只看到民为军的无畏奉献,却未见军为民做点什么,最后“以子换女”的情节更是牵强生硬。歌颂沂蒙人民、军民一心,不应只讴歌人民的牺牲,或集中让某一个人不断牺牲自我。用力过猛反而会因失真而失信、失感。

音乐上暴露的问题同样易见。首先是音乐戏剧性与戏剧结构的缺失。尽管该剧从头到尾40首歌曲都非常好听,但基本都停留在“歌曲联唱”的状态。虽然“沂蒙山小调”的大主题贯穿全剧,但其间的许多唱段却又似《江姐》与《小二黑结婚》的混编,各角色的主题音乐之间、各戏剧冲突点的音乐之间的辨识度不高。这个问题在下半场尤为明显。如果严格以歌剧标准来看,

《沂蒙山》的音乐品相,乃至我们近年创排的所有民族歌剧,都距离好歌剧有一段路了。

除去作曲层面的问题之外,民族歌剧的现场演绎到底该不该、能不能“带麦”,是我在看完《沂蒙山》之后,再一次想到的问题。严格来说,演歌剧“带麦”是一种违规行为,但这却几乎是目前国内民族歌剧的常态,也是病态。导致这一问题的直接原因很简单,尽管民族唱法的音色更明亮,字正腔圆保证歌词更清晰,依字行腔让音乐更有韵味,声情并茂让演唱更有表现力和感染力,但绝大多数民族唱法的演员无法在不借外力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改用美声唱法如何?更看重声音位置与共鸣的美声唱法,确能在不带麦的情况下保证声音的传播范围,却往往在汉语的咬字发音与唱腔处理上忽略细节,导致吐字不清、曲不够味。没有了话筒的帮助,弱唱、尤其高音弱唱更具挑战,声音的层次铺排更需功力,声音的表现力与感染力被打下折扣。杨小勇扮演的孙九龙也许是目前国内兼顾得最好的歌唱家了。但这样的艺术家到底还太少,今后的歌剧人才培养应当正视并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否则让中国民族歌剧走向世界舞台便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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