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漫畫家鄭勞石去年年初去廣州參加一個美術工作者會議,期間,他應邀為廣州一家飲料公司設計一套十八幅大型活動廣告組畫,得到了兩萬五千元的設計費。
鄭勞石得到這筆款之後,腦子裡整整翻騰了一夜。他想:這是一筆計劃外鈔票,老婆是不知道的,如果把錢放在箱子裡,一回家就會被老婆沒收。鄭勞石老婆樣樣都好,就是最近迷上了“砌牆頭”,一上麻將桌,就成百成百地把錢往人家袋裡送。為這事,鄭勞石曾經勸說過她好幾次,可老婆呢,一不爭,二不吵,只是臉一板,嘴一撅,人往床上一躺,飯不做了,菜不買了,衣服也不洗了,弄得鄭勞石想畫畫也畫不成了。鄭勞石為免受氣,只好睜一眼、閉一眼。所以現在自己手裡這筆錢,不能再讓老婆把它拿到“方城”裡流掉,得想辦法把它存起來。
鄭勞石打定主意後,從廣州回到上海,就走進離家不遠的銀行大門。可當填寫開戶書時,他心中又嘀咕起來了:這兩萬五千元存單的戶名寫誰呢?寫自己,肯定會被老婆沒收。想來想去,想起了隔壁鄰居汪義蛟。
說到這位汪義蛟,可算得上是鄭勞石的割頭好朋友,他倆既是大學裡的同窗,又是鄭勞石和他老婆的月老紅娘,眼下又是門靠門的隔壁鄰居,平時兩家人你來我往,情同弟兄。現在,他為了不讓老婆知道這筆私房錢,就毫不猶豫地在開戶書上寫了汪義蛟的名字。等到他把寫有汪義蛟的存單拿到手後,就興沖沖地回家了。
鄭勞石不想讓老婆知道存款的事,可是他老婆在給他洗衣服時,偏偏發現了這張存單。她陰不陰、陽不陽地說:“你去廣州開了一次會,人變得聰明瞭,竟用別人的名字存鈔票來騙老婆啦?”
鄭勞石聽了暗暗一驚,他趕緊抵賴說:“這存單不是我的。我回家時,在銀行門口碰到老汪,他怕老婆,硬要把存單塞給我,託我代保管……”
“我不信!”
“不信?去找老汪來,你可以當面問他。”說著,便抬腳來到隔壁汪義蛟家。
汪義蛟見老朋友來,立即笑臉相迎,當聽了鄭勞石的來意後,他用拳頭在鄭勞石的胸前捶了一下,點著他的鼻尖笑道:“好傢伙,你啥時候學成鬼心眼了,不怕我告密?”他邊說邊點燃支菸吸了一口,說,“當然囉,既然老朋友開口,我這忙非幫不可。”說完,他到鄭家去一說,果然幫鄭勞石過了關。
汪義蛟回到家裡,關好門,往沙發上一躺,突然一聲長笑,搖頭晃腦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鄭勞石呀鄭勞石,莫怪我老汪對不起朋友,我也是出於無奈啊!”
汪義蛟為啥說這沒頭沒腦的話?原來,這些日子他為兒子出國籌集一筆鉅款,父子倆東奔西走,弄得焦頭爛額,還缺兩萬多元。他正為此急得團團轉時,鄭勞石竟送錢上門來了。他想:存單既然寫的是我的名字,這不等於這兩萬五千元就屬於我汪義蛟了?我把寫著我的名字的存單上的錢取走,鄭勞石就是說破嘴也無法追回這筆鈔票了。當然,汪義蛟也曾想到這麼做太缺德,太對不起老朋友,可是一想到兒子要出國,想到兩萬五千元這筆不小的數目,他終於昧著良心幹了。
過了幾天,汪義蛟帶了證件,來到銀行,聲稱存單遺失,要求銀行止付掛失。接著,又以家有急用為由,把錢全部取出,交給兒子辦理好出國簽證手續。半年後,他兒子就飛往澳大利亞了。
鄭勞石做夢也沒想到,老朋友會這麼卑鄙地挖他的牆腳。這半年多來,當他打開抽屜,見到存單,心裡就樂滋滋的,他覺得平時總是老婆調遣自己,可這次卻騙過了她。因此,當他看到存單,心頭便湧上一種勝利者的快慰,他還暗暗感激汪義蛟夠朋友呢。
很快一年過去了,存單到期了,正巧鄭勞石的兒子要公派出國,需要一大筆錢,找到老孃,打開存摺一看,總共還不滿一萬元。兒子見錢不夠,十分著急,而他的老孃知道錢被自己輸了,心裡又悔又愧,沒辦法,只得找鄭勞石商量。
鄭勞石見老婆找自己商量,還表示往後再也不去“砌牆頭”了,不由心花怒放。他從抽屜裡取出那張存單,一本正經地對老婆說:“好吧,為了兒子的前程,我只好老老臉皮,找老汪商量,將他的錢借來先用一用。”
鄭勞石說完就出了家門,但他並未去汪義蛟家,而是徑直來到銀行,填好取款憑條,連同存單一起交給了銀行小姐。
不料,銀行小姐接過他的存單,就板起了面孔,問:“你這張存單從哪兒來的?”
“咦,你忘啦?一年前,我送來兩萬五千元現錢,你開了這張存單給我的呀。”
銀行小姐見他老不正經的樣子,來氣了,提高嗓門說:“告訴你,這存單戶主一年前就來掛失,錢也被取走了。你今天拿這存單來幹什麼,走,到派出所去講講清楚……”
一聽這話,鄭勞石像被雷擊中一般,驚得瞪大眼睛說:“不,不可能,不可能!小姐,汪義蛟是我的好朋友,他會取走我的錢?我不相信,我去找他……”說著,轉身就走。
銀行小姐見他滑腳想溜,便拉響警報器,守衛銀行的武裝警察立即圍過來,毫不客氣地把他拉到派出所。
鄭勞石萬萬沒想到好朋友會釜底抽薪取走了自己的錢,現在又讓自己當眾丟人現眼,他氣得到了派出所就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悶坐了好一陣子,他才慢慢冷靜下來,心想:我這樣生悶氣不行,應當主動把事實真相告訴民警,求他為我作主。於是,他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對經辦民警小王講了一遍。
小王聽了,將信將疑,心想:要弄清真假,就要把汪義蛟找來,讓他倆當面對質。一對質,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嗎?於是,他就派人去叫汪義蛟。
再說汪義蛟自從冒領了兩萬五千元后,一年多來,幾乎天天在琢摸一旦東窗事發自己如何應付的辦法。今天,當民警小王派人來找他時,他心裡像吃了螢火蟲一樣透亮透亮。他來到派出所,接過小王遞給他的存單,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咦,王同志,這是我一年前遺失的存單,怎麼到你手裡啦?是不是小偷被你們抓住了?”
他這番話,被坐在隔壁房間裡的鄭勞石聽得清清楚楚,鄭勞石氣得肺都快炸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猛地衝過來直撲汪義蛟:“你、你太沒良心了,拿了我的錢,還誣賴我做賊,我和你拼了……”
汪義蛟見鄭勞石突然撲來,急忙閃身躲到小王背後,故作驚訝地說:“老鄭,這存單原來是你拿走的?哎呀呀,你拿了為啥不和我打個招呼呀?我要知道是你拿的,無論如何是不會報案的……”
民警小王見鄭勞石衝過來要打架,連忙喝住他。他見鄭勞石臉色鐵青,手在顫抖,相反汪義蛟則態度溫和,神情平靜,回答問題有板有眼。他感到其中必有文章,便不動聲色地觀察一陣,然後嚴肅地說:“你們先回去,我們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們會作進一步的調查,把事情搞清楚的。”
鄭勞石回到家裡,氣得坐在寫字檯前一聲不吭。他老婆見他悶悶不樂,臉色通紅,猜想莫不是老汪不肯借錢,氣得血壓升高了?禁不住暗暗責怪自己不該打麻將,因此,愧疚地來到他身邊,從口袋裡取出一條金項鍊、兩隻金戒指和一副金手鐲,遞到他面前,說:“勞石,別愁了,你先把這幾樣東西賣了,不夠數,我再找我爸,請他老人家幫我們調調頭寸……”
鄭勞石見老婆主動獻出金首飾來安慰自己,心裡既感動又內疚,後悔當初不該瞞了老婆去存鈔票,被汪義蛟這沒良心的賊坯鑽了空子。他想告訴老婆,請她原諒,誰知一激動,一轉身手臂一甩,把寫字檯上的一支鋼筆捋到地上。他看到鋼筆,突然眼前一亮,頓時笑哈哈地對老婆說:“辦法有啦,有辦法啦!”說著,他拾起鋼筆就朝門外奔去。
那麼,鄭勞石為什麼一見那支鋼筆會如此開心呢?原來一年前他在銀行填寫開戶書時,用的就是這支鋼筆。他想,只要查查開戶書上的筆跡,就能證明這兩萬五千元存單的歸屬。因此,他拿了鋼筆,急衝衝奔進派出所,找到小王,要求查對銀行開戶書的筆跡。
第二天,小王來到銀行,調出鄭勞石那張開戶書,經科學鑑定,證明開戶書系鄭勞石所寫。小王覺得汪義蛟這個人太狡猾、太卑鄙了,他立即拿了開戶書來到汪義蛟家裡,開門見山把開戶書往桌上一攤,問:“汪義蛟,你說這兩萬五千元的存單是你的,你開戶時寫過開戶書嗎?”
汪義蛟態度泰然地說:“寫過,就是這一張,是鄭勞石代我寫的。”
“嗯?你存錢,怎麼叫鄭勞石幫你代寫呢?”
“我給廣州一家飲料公司畫好廣告回來,正巧鄭勞石也開好會回上海。我們同坐一架飛機,在回家路上,經過銀行門口,我要進去存款,老鄭提出陪我一起去,又主動幫我代寫開戶書。我沒想到他當初就沒安好心。唉,這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小王本以為有了這張開戶書可以真相大白,現在聽了汪義蛟這番話,覺得合情合理,他不由又懷疑起鄭勞石來。
汪義蛟見小王低頭不語,猜想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對,應該趁熱打鐵擴大戰果,再甩出一個殺手鐧。於是又說:“王同志,我看,要弄清這件疑案也不難,只要弄清廣告是誰畫的就行了。我建議我和鄭勞石各自把廣告重新畫一遍,就會真相大白了。你說是不是?”
小王一聽,心裡叫一聲“對啊”,但他沒出聲,轉身來到了鄭家。
此時鄭勞石正坐在沙發上,暗自慶幸自己想起了那張能辨別真偽的開戶書,覺得這一下子追回兩萬五千元有希望了。他心裡一高興,便悠然地聽起輕音樂來。
正聽得入迷,小王“砰”推門進來,把那張開戶書和存單往桌上一摔,冷著臉問:“你存款時汪義蛟有沒有和你一起去銀行?”
“沒有,沒有,就我一個人!”
“好了,好了,別再囉唆了。現在你和汪義蛟各自將那些廣告畫重畫一遍,看看這錢到底是誰賺回來的。”
鄭勞石見又生枝節,心裡窩火,但覺得讓自己重畫一遍,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誰知當他真提起畫筆時,卻不知如何下手。原來,當初他是即興創作,如今時過境遷,好多細節已想不起來了。一時間急得滿頭冒汗,越急越糟,真有點畫不下去了。
而汪義蛟在這一年內,為防東窗事發,他把鄭勞石畫的十八幅廣告畫全部拍成照片,一次又一次精心臨摹,簡直達到了亂真的地步。現在他不費吹灰之力,只花了一個小時,十八幅畫稿已交到小王的手中。
小王看了一看,便把畫丟給鄭勞石,鄭勞石一看,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有想到汪義蛟不僅騙了自己的錢,連自己的畫技也偷學去了,現在自己畫不出,汪義蛟倒畫好了。這真是:真的變假,假的成真了。
汪義蛟見他這副樣子,開心啊,禁不住插上來說:“老鄭,別白費力氣了,人嘛,總是有錯的,看在多年老朋友份上,我不會記恨你的……”
聽他說這番風涼話,鄭勞石氣得破口大罵:“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給我滾……”他氣上加急,人一下倒在沙發上,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他老婆回來了。她見丈夫滿面通紅,直愣愣地倒在沙發上,又見民警冷著臉站在那兒,便驚訝地問了一句:“老鄭,出了什麼事啦?”她見丈夫不吭聲,回頭見汪義蛟在屋裡,便問道:“老汪,發生什麼事啦?”
汪義蛟還沒作出回答,鄭勞石老婆看到放在桌上的存單,抓起一看,認識的,她忙說:“老汪,這存單不是你的嗎,怎麼啦?這存單發生問題啦?”
汪義蛟輕描淡寫地說:“喏,老鄭拿了我的存單去銀行提款,被扭到了派出所……”
鄭勞石老婆一聽,“啊”一聲叫,便數落起丈夫來:“老鄭,你老糊塗啦?這存單是你親口對我說是老汪的呀。哎呀,我們再急等錢用,你也得和老汪打個招呼,怎麼好自說自話去冒領老汪的錢呀?”
本來就氣得暈頭轉向的鄭勞石,被妻子一頓搶白不說,她又一口一個“老汪的錢”說個沒完,這麼一來,自己渾身長嘴巴也辯不清了,一時間,氣、恨、急、怒衝得他血壓上升,手腳冰涼,突然暈倒在沙發上。
他一暈倒,他老婆和小王慌了手腳,只有汪義蛟暗暗高興,因為廣州那家飲料公司的經理一個月前死了,如果鄭勞石再倒下來,這兩萬五千元再不會有人來糾纏了。但心裡這麼想,他表面上還是裝得驚慌緊張的樣子,背起鄭勞石就往醫院送。
鄭勞石本無大病,只是一時氣憤,喉嚨被氣團噎住,經醫生疏散氣團後,便醒過來了。
他老婆見他醒來,忙來到病床前俯身問道:“勞石,你沒事吧?這存單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事到如今,鄭勞石又氣又愧,長嘆一聲,便把存款的事詳詳細細說了。
他老婆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好個無情無義的汪義蛟!勞石,你放心養病,我去找他算賬……”說著,她站起身來。
鄭勞石一把拉住妻子,懊喪地說:“汪義蛟狡猾得很,你鬥不過他!”
他老婆鼻子一哼,說:“你別愁,我有辦法治他!”
鄭勞石老婆來到病房門口,見民警小王和汪義蛟像一對石獅子站在那兒,她問汪義蛟:“你說畫是你畫的,我問你,你在哪兒畫的?”
“廣州。”
“廣州?你幾時從廣州回來的?”
汪義蛟頓一頓,說:“三月六日,我與你家勞石同坐一架飛機回來的,下飛機後,我就和他一起去了銀行……”
鄭勞石老婆一聲冷笑:“你真成了孫猴子了,一會給我們打麻將的燒點心,一會又飛上天了。不過汪義蛟,我今天不想與你糾纏你到底去沒去廣州,我只想問問你,你三月六日與勞石同乘一架飛機回來,那你的飛機票呢?”
“我丟了。”
“丟了不要緊,”她轉身對小王說,“小王同志,我在民航工作,買飛機票都要憑證件登記的。我請你去廣州查一下,三月六日登機人員中有沒有汪義蛟。”
“好啊!”小王對汪義蛟說,“你看我要不要去一次廣州?我倒還真想去廣州觀賞觀賞南國風光呢!”
此時,狡詐的汪義蛟額頭上出汗了,汗珠像黃豆一樣一顆一顆冒出來,掉下來,人也像隔夜油條彎下來,腦袋耷拉著,嘴裡喃喃道:“我想辦法把兩萬五千元全部還給鄭勞石。”
汪義蛟由於犯了詐騙罪被小王帶走了。
鄭勞石從病床上下來,跌跌撞撞走到老婆跟前,抱住老婆,激動地哭了。
他老婆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說:“你們這些男人呀,就是鬼心眼多,連自己老婆也信不過。下次還幹不幹這傻事啦?”
“唉!教訓,教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