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处借钱,打两份工,瞒着老婆默默赚了几个亿……

宫津大辅在草间弥生工作室

55岁的日本人宫津大辅,

是个广告公司的普通小职员,

每个月工资换算成人民币才1万多。

30岁那年,他开始爱上了当代艺术,

凑钱买了一件草间弥生的作品,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拥有的当代艺术品超过400件,

每件作品价格都升值了无数倍。

但他一件都不卖。

他还邀请众多艺术家好友为他打造了一个家,

叫“梦想之屋”(Dream House)。

草间弥生给他做了镜子,

奈良美智为他画了屏风,

岛袋道浩为他做了庭院设计和墙纸,

金氏彻平为他设计卧室......

整个房子的空间结构和外观,

也是法国艺术家多米尼克·冈萨雷斯·弗尔斯特

花了4年时间为他设计的。

15年来,

他和妻子每天都和顶尖艺术家的作品在一起,

拥有价值数亿的艺术品,

但他却说自己很穷,没有什么钱,

每个月计算着发工资的日子,还房贷,

要一直还到70岁。

自述 | 宫津大辅 编辑 | yali

大家都认为,只有那种有钱人才有能力收藏艺术品。

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广告公司上了20年的班,一个月的薪水才1万元人民币出头。

瘾行者:宫津大辅收藏展,台北当代艺术馆

宫津大辅收藏的草间弥生作品

瘾行者:宫津大辅收藏展,台北当代艺术馆

杨福东影像作品《Honey》

到现在收藏了400多件作品,有很多都被借到世界各地去展览。

我一般不买太贵的艺术作品,像是毕加索啊塞尚的画,我这辈子也买不起。

但和我同世代的年轻艺术家作品,我买得起啊。

20多年前,现在很有名的艺术家奈良美智、蔡国强、金氏彻平、岛袋道浩他们,都还是默默无闻的年轻艺术家,但我喜欢他们作品,就借钱都要买他们的作品。

关于艺术收藏,我的理念是:

1. 买那些买得起的作品

2. 努力学习和了解那些买不起的作品。

1994年,我30岁,买了第一件艺术作品,是草间弥生的画。

这是一件她在50年代的作品。我第一次看到,就有种强烈的震撼感,有点不安,好像要被吸进到画里一样。我想起了《2001太空漫游》里,男主角被光之漩涡吸进了星际之门的那个场景。

2012年,美国惠特尼艺术博物馆 草间弥生展览现场

现在草间弥生已经90多岁了,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前卫艺术家之一。但在五、六十年代,性别歧视还很严重,草间弥生这位东方女性,已经在西方的艺术界闯出天地了!

90年代,互联网还很不发达,没办法在网上找资料,我就去图书馆。

我在图书馆里查到了7间有草间弥生作品的美术馆,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问,可是都被拒绝了。只有一间美术馆同意我的请求。

那件作品当时报价是5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3万元),知道价格的那一刻,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买不起啊。

还好美术馆主动说,我可以在夏季和冬季拿到奖金的时候,分两次付清。

1984年,宫津大辅(中间)在酒店打工

距离我买第一件作品,已经过去20年了。如今我已经收藏了400件作品,但我依然在每次询问价格、等待答复的时候,感到紧张。心中反复默念:拜托,请说出我买得起的价钱吧!

草间弥生作品《无尽的网》,1965年

© Yayoi Kusama, Courtesy of Ota Fine Arts

因为没钱,我尽量只买1000美元(约合7000元人民币)以下的作品,但我也收藏过一件超贵的作品,是草间弥生的《无限的网》,当时是5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30万),比我一整年的薪水都高啊。

但这件作品无限震撼我:嘈杂的、不知名的生命体正在作品中来回滚动。

我在看这幅作品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一场丛林深处原住民的宗教仪式。忐忑不安,可是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它!

当时真的是没钱,但又想买这幅画。我拿出所有存款,卖掉当时刚学着炒的股票,能凑多少就凑多少,去找大田画廊的主人,请他允许我分期付款。

1993年,和妻子在老房子前的合照

为了还款买这件作品,我白天上班,晚上去酒店做兼职,可无论再怎么打工,也付不起钱,最后只好向我的妻子、母亲、奶奶开口借钱。她们很不理解,说我败家子,乱花钱。

有一天,我一边看杂志,一边睡着了。过了一会,家里的电话响了,我妻子打来电话,说妈妈和奶奶找我,家里紧急开会。

原本不支持我的家人,突然决定为我筹款,让我付清作品的款。我有点懵圈,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本杂志正好翻到了一个贷款的广告页,我妻子看到,误以为我要借高利贷,很担心我。

就这样,买作品的钱解决了!啊,一定有艺术之神在帮我!而现在这幅画,说不好具体价格,但已经是价格上亿元了。

宫津大辅妻子 宫津志津

后来,这幅画被借去一场草间弥生的大型回顾展展出,我带着我的“债权人” 妻子、妈妈和奶奶,一起去看展览。

这是她们三个人第一次看当代艺术展览,看到我的那件作品在展馆中,终于明白了我在当代艺术收藏中付出的心血,也了解到艺术品的价值。

把自己收藏的作品出借,也是一件造福社会的事情。

我的妻子现在也在学英语,桌上的文曲星(电子词典)就是她的。但她中文也不错,有中国艺术家来做客作品,她就帮忙翻译,我的书在中国出版,也是她帮忙校对。

宫津大辅和艺术家杨俊、李杰、田中功启(从左到右)在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

因为喜欢艺术,我交了很多艺术家朋友。理解作品的捷径就是和艺术家交流。

如果我对一件艺术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就非常渴望能够和创作者交流,我认识艺术家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去展览开幕,或是去美术馆听艺术家讲座,等讲座结束后,鼓起勇气去和艺术家交谈,聊聊对作品的看法。

我没办法听保罗塞尚、毕加索和我聊艺术,但我可以和奈良美智、蔡国强、李杰聊他们的作品。

我的英语现在还不错,就是为了能和喜欢的外国艺术家和画廊聊天。

我没钱上英语课,就在手机上自学的,利用上下班在电车上的时间。

2004年,我和老婆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我把这个家叫作“梦想之屋”。

说到这个家的来由,还是在2000年。一天早上,我在去上班的路上,路过了一块空地上,地产中介写了几个醒目的大字:“自由设计,美梦成真!”

什么是我的美梦呢,我灵机一动,心想,我可以找最喜欢的艺术家,来建造一个新房子啊!

自地、自宅、自建,银行可以贷给我长期低利率的贷款,解决我没钱的问题;有了一个家,让老婆安心地住;可以和我最爱的艺术品朝夕相处,简直完美!

最后,这房子贷款了35年,要还贷到我70多岁。

多米尼克·冈萨雷斯·弗尔斯特

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现场,2013年

多米尼克·冈萨雷斯·弗尔斯特

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现场,2015年

多米尼克·冈萨雷斯·弗尔斯特

(Dominique Gonzalez-Foerster)肖像

房子的建筑是拜托我的好朋友,法国艺术家多米尼克·冈萨雷斯·弗尔斯特设计的。

我们花了4年的时间,讨论、建造。

1995年,多米尼克在日本的一家画廊里举办个展,作品很吸引我,我就去见她,我还买了一件她的小作品,慢慢地就成了好朋友。

那时,她还在给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展览做作品,建筑元素非常强烈,和我的思路刚好吻合。我就一心想请她来设计我的家。她很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那是我都不怎么会说英文,交流都是靠一本字典。

很快,我收到她的第一份设计草图。

粉红和粉蓝,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但这两种颜色会耐不住时间的侵蚀,容易褪色,不经脏。现在已经过去了15年,颜色都要看不清了。但这恰恰很迷人,是时光磨损留下的痕迹。

中庭是个3㎡见方的小庭院,日本多雨,四周的墙面全部设计成玻璃砖墙,可以用眼睛和耳朵一起享受雨天的乐趣。

走廊玻璃砖墙的设计,晚上回家停车时,车灯的光线可以直接射入客厅,很像希区柯克电影里的氛围。

在修房子的4年里,我在公司是中层干部,工作很忙,我白天去上班,利用中午午休,带着饭团去跑建材店。

居住功能上,按照我们的需求来;造型与色彩、建筑材料的选择上,听她的。

这个家建成的那天,我真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无论外观、室内、软装,都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家朋友们的作品。

壁纸:郑然斗作品

二楼楼梯上的壁纸,是韩国艺术家郑然斗的作品《博拉美舞厅》(Borame Dance Hall),这件作品历经了韩国光州双年展,釜山双年展和日本福冈的亚洲三年展,获得了很高评价,现在到了我家。

原本在展出结束之后,作品就面临销毁的命运,我问他能否放在我家,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每天早晚我上下楼,看到它都不由得很开心。

和室拉门:奈良美智作品

日式房间里的拉门,是奈良美智给我画的隔扇画。从最初他接受邀请到现在,已经13年过去了,终于,在2011年收到了这件作品。

镜子:草间弥生作品

因为草间弥生用镜子做过一些作品,我当时就请求她,为我做一面镜子。

放在今天,我是肯定不可能提这个要求了,那毕竟是在15年前,她回复说,那你就送面镜子过来吧。

我就去商店选了一面嵌在白色镜框里的镜子,给她送了过去。

她先是把镜框涂成了黑色,然后找出了做家具时使用的布料。她把那些布料都裁剪成小块,拼接起来,分不清正面反面,很巧妙。

客厅里的书架:筱田太郎作品

艺术家筱田太郎帮我做的书架,直到我搬进来的第三年才完成。

在那三年没有书架的日子,50多个装满书的纸箱就一直堆在客厅里,占了一大半空间。

卧室的天花板:金氏彻平作品

金氏彻平帮我画了卧室的天花板,每天醒来睁开眼看到,我都很开心。

走廊灯笼:杨俊作品

艺术家杨俊是中国浙江人,从小就跟着父母移民去了欧洲,在奥地利维也纳长大。

国外的中餐馆,和杨俊的成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在维也纳,他就住在父母开的餐厅楼上。

他的作品很多是关于中国移民在1970年代的经历,开餐厅不是因为他们的专业是厨师,而是求生的需要。

我收藏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因为喜欢才买下来,根本不知道哪一件更重要,卖哪一件都不行。

我充分相信自己的眼光,在每一次挑选作品的时候都忠于个人喜好。

所谓收藏家,就是肩负着把好作品世代传承下去的使命,就是接力赛的交棒。

我没有把艺术作品当成是私人财物,而是公共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