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责备》:盲人歌手周云蓬,不责备命运,却笑对人生

《春天责备》:盲人歌手周云蓬,不责备命运,却笑对人生

一个盲人,高大,严肃,头发长,胡子拉碴,可是一张嘴便是《不会说话的爱情》或者《九月》,时至今日老周依然如此,舞台或大或小,场面或明或暗,一切都无法左右他的音乐与情感。他安静地端坐在台上,像建筑工地上有尊严的一堆碎砖,不讨好,不谄媚,不逢迎。

在后台流传着他的无数段子,竟然还很幽默,这样一个盲人,和“看不见的世界”一起蹲坐在路边,好事者无机可乘,拒绝炒作和围观,会让很多人觉得有些失望。在大而无当的中国当代文化中,周云蓬的出现让人手足无措。“绣花绣得累了吧,牛羊也下山喽,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很身体,升起火来……”。仿佛模模糊糊看见《诗经》里的牲口们打开课本,穿行在红绿灯和湿漉漉的街道,向自己走来。

乌烟瘴气,谁若是明目张胆地号称“看见光明”会显得傻逼且矫情。可是假如一个盲人情愿把无明的世界当作朋友,竟然还试图去珍惜他,你会觉得生活真有希望、活着真好。艺术家们总是挑战知识分子的尊严,我在阅读《春天责备》时总是感到羞愧。如果生活中真有这样活生生的性命,盖棺定论和隔岸观火就显得虚伪。

老周少年失明,别人的母亲可以帮助儿子阅读书刊,可他不行。图书馆的盲文读物只有《唐诗三百首》和《飞鸟集》,与他只能一遍遍默默吟诵、消化,使其成为血液和骨骼。因此他可以改编海子,可以创作诗歌。冷不丁在嘈杂的音乐节上改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刹那间,满座艺术家沦落成土鳖。在可以故弄玄虚的节骨眼上戛然而止,留下我们傻乎乎呆立当场。

盲人影院和火车站,停留或出走。一个盲人谙熟中学地理知识,并以此来设定人生的轨迹,会让无数健全的人感到羞耻。无能或无所不能,没有中间地带,他说:“为了让爹娘开心我情愿上春晚”,这个崔健所谓的“时代的夜晚”忽然暴露了罕见的光明,童真,烂漫。

周云蓬的音乐是危险的,远远的听过去,那里面埋藏着舍斯托夫和克尔凯郭尔的骨灰,回响着上帝和佛陀的旋律,有酒吧的血脉,有腾格里沙漠的身影。他像卡夫卡的城堡,笼络着每一个生命,反过来安慰无知的强者。不,这让人手足无措,当你被迫承认必须向看不见光明的他人乞求施舍时,你将被迫坦诚且无知者无畏。

他说对青年人宣称读书无用,是强迫饥寒交迫者学会节食;他说应该给小清新们生存的空间,否则艺术将再次丢失温暖;他说艺术家不应当媚俗,更不应当应景,因为,“你不是郭沫若”。好吧,我承认,在汽车轮子载我们上路,高速铁路分割家乡的今天,他拄着一根盲杖飞速前行,远远地将故作深沉者甩在身后。

他曾经策划民谣合辑《红色推土机》,销售所得用于帮助贫困盲童,他不责备命运的无情,反而笑对人生,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