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普利策獲獎作品,揭開美國治安痛處:很多農村地區沒有警察

北京時間5月5日凌晨,第104屆普利策獎獲獎名單公佈。其中最受人關注的公共服務獎授予了系列報道《無法無天:阿拉斯加三分之一的村莊沒有當地警察》。這個系列報道由《安克雷奇每日新聞》(Anchorage Daily News )和ProPublica聯手完成,主要揭示了美國阿拉斯加地區三分之一的村莊沒有警察保護的問題,報道認為美國當地政府應該為此“亂象”負責。在該報道發佈之後,影響基層警力問題的資金問題逐步得到解決,當地立法也發生改變,阿拉斯加農村地區的治安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今年普利策獲獎作品,揭開美國治安痛處:很多農村地區沒有警察

49歲的卡安娜村警察安妮·裡德


2018年春天,鄉村警官安妮·裡德 (Annie Reed) 聽到自己的高頻收音機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傳來一位熟悉的的聲音。那位年長的女人說,我在家裡,我需要幫忙。


裡德幾乎不穿制服,因為在這個位於北極圈內的居住著421人的村莊,每個人都可以在遠處看到她蹣跚的步態和滿頭花白的頭髮。 她趕往現場,得知這裡發生了一起室內入侵強姦案。根據州法院的指控,當地7名性侵犯罪者中的一個,撬開了一個窗戶,爬了進去,這名男子撕下了正在睡覺的大女兒的衣服,掐住她的喉嚨並強姦了她。


裡德49歲,已經做了祖母,是村裡唯一的警察。她沒有帶槍,在五年的工作時間裡,總共接受過三週的執法培訓。她也沒有後援,即使在當地極不穩定的天氣允許的情況下,阿拉斯加州的騎警們也要飛行半小時才能到達。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裡德開始考慮辭職了。如果她這樣做了,凱亞納可能會成為最新的一個沒有任何當地警察保護的阿拉斯加村莊。


“你沒有人可以求助”


《安克雷奇每日新聞》和ProPublica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阿拉斯加有三分之一的社區沒有當地的執法機構。沒有州警來阻止活躍的殺人兇手,沒有村警來制止家庭暴力,甚至沒有未經訓練的城市或部落警察來巡邏街道。這裡幾乎所有的社區居民都是阿拉斯加原住民。


這些未受保護的村莊中有70個是足夠大的,可以同時擁有一所學校和一所郵局。他們大多都處在美國貧困率、性侵率和自殺率最高的地區。遠離城市,大多數只能通過飛機、船隻、沙灘車或雪地摩托到達。這意味著,與美國其他大多數地方不同,這裡的緊急救援需要數小時甚至數天的時間。

阿拉斯加大學安克雷奇司法中心(University of Alaska Anchorage Justice Center)在2018年得出的結論是,當一名鄉村警官通過記錄證據、保護犯罪現場、發起採訪等方式幫助調查性犯罪時,案件更有可能被起訴。然而,在阿拉斯加西部鮭魚氾濫的河流沿岸,在北極西北部的苔原地帶,在狹長地帶東南部的冰雪雨林地帶,這些社區甚至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做出第一反應的人。


國家意識到大多數村莊負擔不起自己的警察部隊,或者專門設立一個負責村莊公共安全的特殊執法部門來提供幫助。但這並沒有改變什麼。一些阿拉斯加原住民領導人說,自從60年前,阿拉斯加成為美國的一個州以來,許多州長和立法機關都沒能保護好土著社區,他們設立了不符合章程的兩級刑事司法制度。與居住在城市或郊區的大多數白人相比,這種制度讓當地的村民得不到應有的保護。


《 ProPublica 》和《每日新聞》詢問了代表233個社區的560多個傳統委員會、部落公司和市政府,調查他們是否僱用了任何形式的安保人員。這是阿拉斯加同類調查中最全面的一次。


從調查結果中,我們學到了這些:


•一些部落和城市領導人表示,他們缺少監獄和警察局。至少有五個村莊報告住房短缺,這使他們無法為潛在的警察僱用者提供居住的地方,這在某些地區是獲得國家資助的VPSO(鄉村公共安全官計劃)的實際必要條件。在其他一些村莊,警察超負荷的工作量和低工資(一些村莊的警察每小時工資只有10美元)導致執法部門的人員經常流失。


•在有警察的村莊中,在過去兩年裡,有超過20個村莊僱用了曾有犯罪記錄的官員,這違反了國家對鄉村警察的標準。但他們說這總比沒有警察強。我們的調查發現,今年至少有兩名登記在冊的性犯罪者在阿拉斯加擔任警察。


•阿拉斯加那些沒有警察、無法通過公路到達的社區,性犯罪者的人均數量幾乎是全國平均數的四倍。


由於缺乏當地警察和公共安全基礎設施,居民們不得不自己保護自己。俄羅斯特派團育空河村的村長說,就在幾年前,當地居民用膠帶綁住了一名持續在村裡開槍的男子,然後等著騎警到來。去年在附近的馬歇爾鎮,村民們把門鎖上,直到一名威脅要開槍殺人的男子睡著,才能抓住他並把他綁起來。在基瓦林納,二月份的一起盜竊案使郵局關閉了一個星期,因為村裡沒有警察去調查。在其他地方,是部落而不是執法部門對從販賣冰毒、縱火等嚴重罪行的人進行驅逐。


今年普利策獲獎作品,揭開美國治安痛處:很多農村地區沒有警察

3月的凱亞納


布里斯托爾灣小鎮克拉克角(Clark ' s Point)的部落管理員克里斯汀喬治(Kristen George)說,“你沒有人可以求助說,‘嘿,我的鄰居現在快瘋了’。”在商業捕魚的季節,這個小鎮的人口從55人激增到數百人。


如果有人開槍殺人,喬治說,“他們可能會在騎警到來之前幹掉我們。”


許多未受保護的村莊位於阿拉斯加西部,那裡的性犯罪率是全州平均水平的兩倍,而阿拉斯加全州的失業率幾乎是美國平均水平的三倍。像在凱亞納的室內性侵案中一樣,強姦倖存者會被告知不要洗澡,必須飛往中心城市,甚至數百英里外的安克雷奇才能接受性侵犯檢查。


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我們的調查發現,通過VPSO提供的警察人數或接近歷史最低水平;留下來的少數人也常常感到不快樂和精疲力竭。


例如,今年4月,在北極西北部的安布勒村(Ambler),唯一的一名VPSO在調查一個家庭暴力案件時,遭到了房間內兩個人的攻擊,兩人一人抓住了他的一隻胳膊。在隨後的一份報告中,他稱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時刻之一,當時他掙扎著想要掙脫束縛,抓起一罐胡椒噴霧。


他寫道:“我無法得到任何幫助,因為我是這個村莊方圓100平方英里範圍內唯一的執法人員。”


今年,該州州長邁克鄧利維(Mike Dunleavy)沒有提高薪酬或增加招聘,反而提出了一項州預算,將削減用於填補村級警官職位的300萬美元的資金。由於資金緊張的阿拉斯加政府在努力量入為出,避免收入所得稅,並繼續向所有符合條件的居民支付年度永久基金分紅支票,上述削減只是擬議的18億美元州政府支出削減計劃的一小部分。


共和黨人鄧利維致力於促進公共安全,但他也向阿拉斯加人承諾了,他們不用放棄年度石油財富支票,而且這些支票的金額還可能會增加。根據他的擬議預算,每個阿拉斯加人將在10月份收到超過4,000美元的付款,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州議員正在制定一項削減開支的競爭性支出計劃,這將使VPSO的資金維持在目前水平,並可能帶來較小的股息。)鄧利維表示,州開支的無限制增長才是問題所在,而不是居民的年度分紅支票。


對於阿拉斯加人來說,是否能得到基本的公共安全保護——撥打911,讓警察或士兵出現在門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是住在安克雷奇和費爾班克斯這樣的城市,還是遠離交通系統。

瑪莎·惠特曼-卡斯克(Martha Whitman-Kassock)是貝瑟爾村議會主席協會(Association of Village Council Presidents)的自治項目負責人,她在阿拉斯加農村長大,她說,該州似乎沒有在農村增加警察的策略。


“我們地區的公共安全基礎設施和服務面臨危機。”她說。


爭取公共安全資金的鬥爭


今年普利策獲獎作品,揭開美國治安痛處:很多農村地區沒有警察

位於凱亞納(Kiana)以西的科布克河

阿拉斯加的面積相當於德克薩斯州加上加利福尼亞州、卡羅萊納州、佛羅里達州和緬因州的總面積。阿拉斯加的邊境是於1867年從俄羅斯購買的,吸引了大批淘金者和傳教士。新來的人帶來了西方的疾病——白喉、流感、天花和肺結核——殺死了成千上萬的阿拉斯加原住民。傳教士們建了教堂,很快又建了寄宿學校,如此多的鄉村兒童遭到牧師的性侵,以至一場集體訴訟令費爾班克斯教區破產。


在如何更好地利用阿拉斯加日漸減少的財政收入的討論中,有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該州是否履行過對村民的公共安全義務?


1997年,在一名法官稱該州的教育支出體系“武斷、不充分且存在種族歧視”後,阿拉斯加政府解決了一起要求公平資助鄉村學校的訴訟。但阿拉斯加原住民權利倡導者認為,公共安全資金的支出仍然不公平。


1999年,美國原住民權利基金代表10個阿拉斯加原住民村莊起訴該州,其中包括凱亞納(Kiana)和克拉克角(Clark's Point),稱偏遠社區缺乏警察是種族主義和違反憲法的。這些村莊聲稱,該州政府違反了《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中的對阿拉斯加原住民的平等保護,因為他們反對部落法庭通過傳統方式監督刑事司法的權力,同時又沒有配備武裝警察。


阿拉斯加最高法院在2005年維持了對這些村莊的裁決,稱缺乏持證村莊警察可以用“財政和地理限制”來解釋,而不是種族偏見或有目的的忽視。


早期的阿拉斯加立法機構和州警察已經預見到了危機的到來。


1979年,該州制定了“鄉村公共安全官計劃”(VPSO)在偏遠社區部署拯救生命的維和人員。當時的阿拉斯加州騎兵司令湯姆·安德森(Tom Anderson)上校說,該計劃旨在通過培訓人員成為消防員,緊急醫護人員以及警察,來解決意外死亡率最高的鄉村中“一些最嚴重,威脅生命的問題”。


這些VPSO由國家資金負擔,但由地區性非營利組織和自治市鎮僱用,是沒有武裝的和平官,已經從2012年的100多個銳減到如今的42個。在某些情況下,有前途的VPSO新兵會在城市警察部門或私人安全部門接受高薪待遇,從而使村莊失去當地的警官。

騎警的隊伍也減少了。阿拉斯加公共安全部以“人員配備嚴重不足”為由,在2015年至2018年期間縮減了八個警官職位。根據阿拉斯加警察標準委員會 (Alaska Police Standards Council) 的數據,五年前,該州在全州範圍內僱用了333名騎警,到去年年底,這個數字已經減少到293。


廉價的執法人員


三月一個工作日的下午,在凱亞納市政廳外,烏鴉在樹上盤旋。微風把掃雪車的尾氣和木頭的煙霧吹過新建的吊腳樓,從上層的村莊一直吹到老城區的小木屋。


在市政大樓裡,穿著Carhatts和雪褲的市政委員們舉行了每月一次的會議。在這90分鐘裡,他們分享撒了糖粉的甜甜圈,討論公用事業費用,直到安妮·裡德(Annie Reed)發表了一份公共安全報告。


負責調查入室強姦案的鄉村警官裡德說,過去兩週發生了一些襲擊事件。“我生病了,所以我沒有做那麼多統計。大約有300個報警電話。”


當一個村莊沒有VPSO,也沒有騎警,那麼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當地市政府或部落僱用的像裡德這樣的軍官。他們被稱為鄉村警察或部落警察,他們沒有任何福利,而且是阿拉斯加收入最低,受訓程度最低的執法人員。


裡德住在一個物價是安克雷奇物價兩倍的村子裡,每小時掙20美元。這類警官經常發現他們面對的任務是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警察才能面對的。裡德以為她的工作只是執行城市條例,比如宵禁和禁止未成年司機開車,而不是對武裝衝突進行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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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裡德(Annie Reed)的女兒和孫子


當凱亞納的人們需要幫助時,他們不會撥打911,因為電話會在60英里外的科澤布(Kotzebue)警察局響起。他們會直接給裡德的手機打電話,理由可能是狂吠不止的狗,自殺,或者家庭矛盾。裡德從來不下班。


“我得放下正在做的飯,然後馬上出發。或者,如果我的孫子孫女準備去睡覺,我也不能陪他們,和他們說晚安。”裡德說。


自殺是最糟糕的。涉及家庭暴力的報警也很常見。


在凱亞納,一些小徑和未鋪砌的道路將附近社區連接起來,一直延伸到下面冰凍的河流。在一個角落裡,一名頭髮蓬亂的男子坐在客廳裡,講述著他給裡德打電話求助的經歷,當時他已經成年的兒子在踢他的肋骨。而這名男子的妻子左眼也受了傷,哭著說,她希望當地的酒吧能為了凱亞娜的孩子們而關門大吉。父母彼此厲聲呵斥,當他們爭吵時,他們的女兒變得很生氣。她問道,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管別人的家事?


父親跳了起來,把她推到客廳另一邊。於是她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重新開始看電視。


“我不吸毒”,她的父親說,儘管沒有人問這個。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並且不在凱亞納的人的現任VPSO表示,對任何一個單獨的阿拉斯加維和人員來說,打開這些家庭爭鬥的大門是最可怕的任務。


“最危險的出警情況就是家庭暴力”,這位VPSO說,“我們一直在做最危險的事情,我們單打獨鬥,沒有支援,除了手機沒有其他通訊工具,也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雖然州法律允許社區VPSO,甚至像裡德這樣的鄉村警察擁有武裝,但阿拉斯加警察標準委員會(Alaska police Standards Council)主任表示,他沒發現有哪位僱主這樣做,可能是因為這樣做可能會讓小社區的保險費飆升。


警察局長邁克爾·旺吉蒂林(Michael Wongittilin)說,在距離俄羅斯比阿拉斯加大陸更近的白令海島嶼薩文加(Savoonga)社區,警察首次穿上制服時,一名男子將彈槍對準了他。他說:“這個社區中大約有92%的人擁有高能步槍,而我們甚至沒有防彈背心和泰瑟槍。”


裡德說,她從未遇到過槍擊,通常她試圖用溝通來擺脫任何可怕的遭遇。大約五年前,她開始擔任警察,當時她的家人說這份工作適合她,還說她是一個堅強而外向的人。


裡德的家在上層村莊一個溫暖的房子裡,牆上掛著一根烏木的鯨鬚,上面是一群龍捲風似的小孩子和小狗。這裡是裡德的第二故鄉,捕鯨紀念品是這裡的標誌之一。她最初來自美國最北端的城市烏特恰格維克(Utqiagvik),在那裡,捕鯨是一種季節性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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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ber Reed(左一)在市辦公大樓外抽菸


在只有幾百人的村莊裡,警察,犯罪受害者和罪犯之間的家庭關係是不可避免的。許多官員說,這些固有的矛盾使這份工作對潛在求職者的吸引力降低了。


40歲的弗勞瓦·亨利(Franswa Henry)從裡德家快步走出,雙手插在口袋裡,走進了大雪中。他的呼吸在寒冷中蒸騰,他的牙齒緊咬著,兩隻蹦蹦跳跳的白色小狗圍著他的腳轉。


亨利(Henry)說他正在緩刑,最近剛從諾姆(Nome)出獄,那裡有人把他的下巴打壞了。他是因為裡德調查的一項攻擊指控而在那裡服刑的。


“有人拿槍指著我。你知道的,我拿了一把斧頭,”亨利說。今年1月,他和繼兄弟之間發生了一場混亂的家庭糾紛,當時家裡還有有孩子。就在一名州警趕到那個村莊的幾個小時前,裡德先到了,並做了記錄。科澤布(Kotzebue)的檢察官提起訴訟,幾天後亨利自首,承認犯了四級毆打罪。但他說,裡德不可能是公正的,因為家裡的孩子正是她的孫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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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斯瓦·亨利(Franswa Henry


裡德說,逮捕鄰居絕非易事。


她說:“我仍然有一些朋友,還有一些家庭仍願意和我聊天”,“當你不得不逮捕某人時,他們會在一段時間裡開始憎恨你,這對我來說非常困難。”


亨利指出,和許多鄉村警官一樣,裡德也有自己的前科。她在2016年承認了一項騷擾指控,在2012年承認了一項輕罪攻擊。這兩起案件都涉及與家庭成員的鬥毆,而這一記錄將使她無法在安克雷奇或其他大部門擔任警官。裡德把這些案件描述為不影響她工作的小事件,除此之外,她拒絕就此事發表評論,說那些“都過去了”。


根據州法律,鄉村警察不應該有重罪記錄,但輕罪可以在個案基礎上考慮。阿拉斯加警察標準委員會執行主任鮑勃·格里菲思(Bob Griffiths)說,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定罪都會使一個人失去成為村警的資格。


但格里菲思說,有犯罪記錄的村警通常在沒有背景調查的情況下就被聘用,因為村長不會通知州政府新聘人員的情況,而要求他們這樣做的規定並沒有約束力。


沒有人在監管


並非每個人都希望在阿拉斯加的村莊裡看到更多的大城市風貌,比如帶警徽和槍支的治安人員。通常,城市和部落領導人會尋求傳統的維和方法和現代執法的結合。


村理事會主席亞歷克斯·安娜·薩爾蒙(AlexAnna Salmon)表示,伊吉格(Igiugig)湖畔捕魚社區多年來一直申請VPSO的援助,但至今尚未收到。“遇到問題的時候,部落只能自己處理。”


“犯有嚴重罪行的人會被驅逐。我們通常會從伊吉格為他們購買機票,然後要求航空公司將他們列入禁飛名單,”她談到阿拉斯加半島社區時說。


往東大約140英里處,在納努瓦萊克(Nanwalek)的阿魯蒂克(Alutiiq)村,傳統委員會的負責人將一名冰毒販子永久性地趕出了小鎮,這種驅逐在阿拉斯加被稱為“藍票”。部落行政長官格溫·克瓦斯尼科夫(Gwen Kvasnikoff)表示:“基本上,在沒有執法部門支持的情況下,村理事會能夠自行處理很多事情。


與此同時,阿拉斯加的國會代表團試圖將更多的聯邦資金和更多的權力交給部落法庭。共和黨眾議員唐·楊(Don Young)提出的一項試點計劃,將根據《反婦女暴力法》(Violence Against Women Act),賦予阿拉斯加五個部落政府特別的刑事管轄權。


共和黨參議員麗莎·默科夫斯基(Lisa Murkowski)一直在為鄉村部落法院尋求聯邦的資助。最近,她呼籲美國司法部長威廉·巴爾(William Barr)前往阿拉斯加的村莊,親眼看看那裡的公共安全問題。


但是,默科夫斯基在收到《安克雷奇每日新聞》(Anchorage Daily News)的消息時說,阿拉斯加到底有多少社區沒有警察,這個問題在法院系統和實地情況之間存在很大差異。


默科夫斯基說:“我們一開始就沒有執法部門,這真的很難。如果人們知道那裡沒有人監管,會更容易成為行兇者。”


研究表明,諸如自治權、部落傑出長老的存在和就業機會等因素——而不是更多的警察——是減少自殺、酗酒和許多其他困擾阿拉斯加村莊的問題的關鍵。但數十名村莊和部落領袖告訴《安克雷奇每日新聞》和ProPublica,他們也需要警察的保護。


Kuskokwim石河村的部落主席瑪麗·威利斯(Mary Willis)說:“當我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有人來敲門,想要把我打得頭破血流,如果隔壁辦公室有一個VPSO就好了。”


在威爾士,由於一名員工對多名女孩實施性侵,法官最近下令該學區支付1,260萬元的罰款。當地市政府職員奧克塞瑞克(Gerald Oxereok)說,這個位於白令海峽岸邊的捕鯨小鎮是北美大陸最西端的城市,已有20年沒有任何執法機構了。


“沒有人申請這個職位”,Oxereok這樣評價VPSO空缺的職位。同時,一些想要這份工作的當地人沒有達到最低要求,比如高中文憑。或者他們抽大麻或者有重罪記錄,這些都是不合格的。


科卡諾克(Kuplik)是伊利亞姆納湖(Iliamna Lake)岸邊的一個村莊,有168人,但沒有警察。當一名尖叫的男子破門而入科卡諾克的部落辦公室時,部落員工萊莎·拉克森(Lysa Lacson)說,她只好逃離大樓。


警察在三天後才到達。


拉克森說,那是在十二月。部落告訴當地航空公司,禁止該男子飛回科卡諾克。但這辦法並不總是奏效。她說,有時被驅逐的人會飛到另一個村莊,然後坐船回家。


拉克森說:“我們沒有接受過應對這些事情的訓練”。


就在安妮•裡德(Annie Reed)調查入室搶劫強姦案的同一天,一名男子在以南約280英里的伊普伊克漁村(Yupik)用刀襲擊了三人。騎警說,嫌疑人出現在一所學校,聲稱要殺死校長,校長則通過VHF電臺向全體村民發出了襲擊警告。保安將學校的門鎖上,老師們將學生帶到體育館和午餐室,成年人在入口處守衛。


科特利克部落的管理者Pauline Okitkun說,該鎮會根據資金情況配備鄉村警察。她說,當時只有有一名年輕女子受僱,但這個警情太危險了,她無法赤手空拳獨自應對。


根據指控,這名男子刺傷了3人,包括一名試圖用鋼筋砸開這把8英寸長的刀的人。嫌疑人還刺傷了他姐姐的腹部,但她成功奪走了武器。村民們把他關在一間牢房裡,直到警察在襲擊發生兩個多小時後乘飛機抵達,學校開始封鎖。一名伯特利法官下令對嫌疑人進行能力評估,據法院書記員說,他正在等待審判,還沒有提出抗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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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三月的凱亞納機場


科特利克位於阿拉斯加西部,臨近育空河河口,是該州性犯罪報告率最高的地區。據當地非盈利組織村委會主席協會(Association of Village Council Presidents)稱,過去兩年裡,該地區56個部落的領導人都把公共安全列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該協會於2018年訪問了阿拉斯加西部的45個社區,對破舊的公共安全建築進行了拍照,清點了警察人數。結果報告發現,8個村莊沒有任何形式的監獄。在另一些地方,哪怕有當地警察,警察們居住的地方也十分簡陋,門是木板做的,窗戶是破的,室內也沒有管道。4月28日,兩名囚犯關在監獄裡時被活活燒死,而委員會的研究人員幾個月前就指出了窗戶、門鎖和樓梯的問題。


“在美國這個世界第一大國中,有一些地方沒有公共安全……這一項基本的人權,這件事令我感到恐懼,”從事這項調查的市議會僱員Azara Mohammadi說。


在一個較大的調查社區,人口數為804的山村中,該非營利組織發現,這裡只有一名鄉村警官,而另一名警官被控從謀殺現場偷竊。3月的一個星期五下午,育空河村的公共安全問題仍然存在,當時鄉村警官逮捕了一名被控性侵兩人的男子,並將其帶到市政廳內尖塔狀的牢房中。


第二天下午,當一名阿拉斯加州警到達時,他發現監獄裡空無一人,也沒有值班的警衛。那名19歲的嫌疑人連夜逃走了。當警察發現並逮捕他時,他已經失蹤16個小時了,並且對性侵犯、給未成年人提供酒精以及重罪逃逸的指控拒不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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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亞納(Kiana)舊城區的一棟建築


石油稅和建立在石油稅基礎上的儲蓄賬戶支付著阿拉斯加的賬單。但是,即使是在產量充足的時候,每天有200萬桶原油通過橫貫阿拉斯加的石油管道,或者當北坡的原油價格飛漲時,該州也很難為鄉村提供核心服務。


如今,根據州鄉村安全飲水計劃, 29個村莊的數千戶農村家庭仍然缺乏自來水和抽水馬桶。道路系統只覆蓋了大約五分之一的社區。


已故參議員特德•史蒂文斯(Ted Stevens)將數十億美元的聯邦支出撥給了阿拉斯加,他辯稱,這個年輕的州與世隔絕,而阿拉斯加村莊需要政府進行大量投資。在他作為參議院撥款委員會主席的權力達到頂峰時,當阿拉斯加州在2003年削減對這些官員的開支時,史蒂文斯用150萬美元的聯邦資金回補了VPSO計劃。


鄧利維去年當選州長,隨後宣佈“向犯罪分子宣戰”,他提出了一項開支計劃,其中包括取消對空缺的鄉村警官職位的資助,同時資助招募騎警。但是,騎警不僅為村莊服務,他們還負責處理人口稠密地區的犯罪行為——包括快速發展的自治市鎮Matanuska-Susitna,鄧利維和前阿拉斯加州長薩拉·佩林稱其為家鄉。


鄧利維說,VPSO項目的削減反映了村官人數的減少。阿拉斯加立法機構表示,該項目目前“存在人員流動率高、留存率低的問題”,並於本月宣佈成立一個工作組,試圖重建該項目。


鄧利維的發言人Matt Shuckerow說:“儘管增加了工資,發放了留任獎金,並且批准了設備和辦公室改造的資金,但VPSO的僱員人數還是下降了。因此,鄧利維州長的預算提案將VPSO項目的資金和支出統一起來。”


Shuckerow說,VPSO的起薪已經從2008年的每小時16.55美元上升到今天的每小時26.79美元,相當於年薪5.6萬美元左右。VPSO表示,鑑於他們接受的培訓與科澤布的騎警幾乎相同,而後者的收入是前者的三倍,因此他們的工資仍然低得可憐。


貝塞爾州民主黨參議員萊曼·霍夫曼(Lyman Hoffman)警告說,這項支出計劃涉及公共安全保護,可能會將阿拉斯加人分為兩個階層。


霍夫曼在一月對國家預算局局長說:“如果您在該社區生活了一年,有人在外面用槍掃射,而你沒有一個警官可以求助,我想您會像他們一樣感到不安。”


當阿拉斯加鄉村地區的人們得知這項削減計劃時,凱亞納市管理者Ely Cyrus收到了該地區VPSO計劃負責人的電子郵件。


信中寫道:“Ely,僅供參考,目前我們不會為凱亞納僱用新的VPSO。”一名由國家資助的警官薪水更高,需要接受的培訓也比安妮·裡德(Annie Reed)扮演的鄉村警察要多。“為了給阿拉斯加州騎警提供7.5%的加薪,州政府正在撤銷對三個職位的撥款。”


賽勒斯(Cyrus)有時兼職做掃雪機操作員,他帶我們參觀了村裡的公共安全大樓,裡面有兩個牢房,還有一摞平裝書供警衛閱讀。隔壁是一間滿是泥濘的房子,這是為VPSO提供的住房,偶爾會空出來。膠合板覆蓋著破碎的客廳窗戶。


兩架飛機趕來


安克雷奇副局長肯·麥考伊(Ken McCoy)說,當阿拉斯加的最大城市發生家庭入侵強姦案時,警察局派出警笛大作的巡邏車。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負責確保受害者的安全,而其他人則負責搜尋嫌疑人。醫護人員出現了。來自兩個特殊性犯罪科室之一的偵探與受害者的辯護人和護士一起,開始調查案情和檢查強姦工具。回到犯罪現場後,一名警官站崗保存證據。


事實上,幾個小時過去,兩架飛機才趕來。在北極圈內,整個凱亞納村在入室強姦發生的那個晚上,只有裡德一個警察。


當裡德到達現場時,已經來不及為受害者找到過夜的安全屋了。嫌疑人是42歲的埃德蒙·莫里斯(Edmond Morris),他曾有過強姦史,並於2016年認罪。根據對他的指控,2017年在科澤布時,他還闖入了一名獨住的盲人婦女的家中,那個女人躲在浴室裡報了警。莫里斯在回到凱亞納之前,已經在監獄裡呆了15年。


騎警安妮·西爾斯(Anne Sears)說了她心中所想。西爾斯在從裡德那裡得知莫里斯涉嫌攻擊後,查了他的犯罪記錄,並對此案進行了調查。“他所做的一切,他以前都做過,甚至他的其他案子也有類似的傾向。”


裡德說,當她要求那名男子離開時,他還在家裡徘徊。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午夜的太陽快落山了,裡德只好帶著那名女子在自己家裡過了一夜。“裡德真是太棒了,”長期擔任州警的西爾斯說,“凱亞納很幸運,有她在身邊。”


裡德的一個女兒在客廳裡給那女人準備了一張小床,讓她睡在鯨鬚和捕夢網下面。第二天,另一個女兒和受害者一起前往科澤布,但由於那天沒有護士可以進行性侵犯檢查,受害者不得不再飛550英里去與安克雷奇的城市警官見面。這名年輕女子的脖子和手腕受傷,她把襲擊時所穿的運動短褲和破背心裝在一個塑料袋裡作為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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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受害者在凱亞納家中的窗戶


警察花了三週的時間完成調查,並在凱亞納逮捕了莫里斯。檢方稱,在這段時間裡,他多次回到遇襲者的家中,詢問這家人是否打算提起訴訟。他面臨性侵犯、人身侵犯和非法侵入罪這三項指控。

莫里斯在諾姆監獄接受電話採訪時說,他沒有襲擊受害者,是她讓他從窗戶進來的。他說,當受害者的母親讓他離開房子時,他照做了。


莫里斯正在等待審判,聽證會定於7月舉行。莫里斯被控為了實施性侵犯而打破窗戶,現在窗戶上貼有膠合板,裝飾著從日曆上撕下的狩獵照片。前門上仍有凹痕,但那是後來的事了。


那個年輕的女人回到凱亞納後,在門把手上掛了一把斧頭。她一直在喝酒,在和媽媽吵了一架後試圖破門而出,當這招不管用的時候,她從那個窗戶爬了出去。據騎警說,強姦她的人撬開了那個窗戶,然後有人發現她坐在客廳裡哭泣。


她媽媽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可能在安克雷奇,她的母親說。他們有時通電話,但從不談那天晚上的事,“她只是把它藏在心裡。”


與此同時,辭職與否,裡德必須要做一個決定了。科澤布的一名警官說,她是該地區最可靠的鄉村警官之一。但最近一個月,她接到了數百個報警電話,加上家裡有人去世了,裡德已經開始找一份有休息日的工作,至少是有福利的工作。


裡德說:“我很累。”


長嘆一口氣。


“我不知所措。”


那次入室性侵案件已經發生快一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上游70英里處的安布勒村,一名聲稱自己在一次家庭暴力案件中遭到襲擊的VPSO警官被重新分配了工作。4月30日,他被調往凱亞納,來支援安妮·裡德。


但這項調動也有不利之處:人口數為287的安布勒村成為了阿拉斯加第70個沒有任何警力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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