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燈籠高高掛》、《金瓶梅》裡最壞的兩個女人

看電影的時候,人們常常留意劇裡的壞人是如何的壞法。這個人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熒幕前的人恨不得跳到熒幕裡面,替所有人主持公道。正義的情緒就這樣被挑起來了,情緒起來之後又怎樣呢?

人是有劣根性的,多多少少會帶一點私心,使點小壞,但總是壞的不徹底。一個人壞到讓人咬牙切齒,就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緣故了。

使壞的出發點是換取利益。錢財是婦孺皆知的利益,出口惡氣、煞人威風也算。馬斯洛說,人有七種需求層次。滿足這些層次中的任何一種,都算是利益。

小的壞,帶來小的利益,一兩塊糖,偷半天懶兒。大的壞,帶來大的利益,日進斗金,打個翻身仗。倘若,換來的是安身立命的切身利益,這個人又是一個沒有寧折不彎原則的普通人,那有很大的概率,他要壞透了。

看完《大紅燈籠高高掛》(以下簡稱《紅燈籠》),我忍不住想到《金瓶梅》。他們之間的區別在於,一個沒有情色鏡頭,一個有情色描寫,僅此而已。共同之處在於,都像一面鏡子一樣折射出古老封建的妻妾文化,宅鬥文化。

文化,不一定是高尚的。有人給文化下過這樣一個定義,讓我記憶猶新——文化是人在生活中玩出的花樣。

花樣,有時是讓人高興,讓人驕傲的藝術瑰寶。書法是書寫的花樣,文學是語言的花樣。但有時,花樣,也是變態、殘忍的惡趣味。

魏晉時期的首富石崇就是一個很會玩花樣的人。他有一個規矩,凡是敬酒沒有被客人喝掉的侍女,都要被拖下去殺掉,因為她是一個沒有魅力的女人。王敦早聽說了這個花樣,故意不喝,連殺三個侍女。

妻妾文化,宅鬥文化便是如此文化。火出東南亞,走向世界的宮鬥文化也是如此花樣,它們披著女權的外衣,教人變壞。

有餘地的女人們

一個人壞的徹底,總是因為觸及到了生存的切身利益。

《紅燈籠》大太太和《金瓶梅》中的吳月娘,不會主動使壞。大太太是名門正娶的正房夫人,生下長子陳飛蒲,飛蒲也已成年。

吳月娘是西門慶娶的第二個正房夫人,先頭一個死掉了。吳夫是清河縣的左衛吳正戶,現在看來也是不小的官。吳月娘嫁給西門慶時,帶來了豐富的嫁妝,西門慶大發了一筆女人財。

只要做出賢良淑德的模樣,不插手丈夫納妾的事,便可以從此安穩過一生。因此,她們都不是最徹底的壞人。

《紅燈籠》中三姨太梅珊,原是戲曲名角,拿捏著老爺的心頭好——唱戲,又生下兒子飛瀾。點燈、獲寵,都是有希望的,日子總是有盼頭的。

四太太頌蓮是剛到府的新人,是封建社會晚期的洋學生,不懂害人也不忍心害人。她還是張白紙,尚未被染透。

她們兩個女人都不是徹底的壞。

《金瓶梅》中二姨娘李嬌兒,出身風塵,姐姐是開妓院的。結上這門親,對於西門慶喝酒應酬、眠花臥柳、籠絡官場人脈,都大有益處。

三姨娘孫雪娥,做得一手好菜,掌管後廚,對於西門慶也是有好處的。

四姨娘孟玉樓,原是布商遺孀,嫁給西門慶,帶上了豐厚的陪嫁。書裡說,孟玉樓有兩張南京拔步床。據說,清朝的一張拔步床拍出了2800萬的天價。這種床,孟玉樓有兩張,結婚時都帶給了西門慶。

六姨娘李瓶兒,原是大太監花太監的情人,明裡暗裡從花太監那裡,掙得了許多皇宮的奇珍異寶,真金白銀,這些也一併結婚時帶給了西門慶。婚前,為了防前夫花子虛兄嫂分遺產,李瓶兒將300兩黃金轉移到西門慶那兒放著。300兩黃金相當於如今90多萬,這只是她嫁妝中的一部分。

她們都各有利用的價值,因此也具備了選擇的餘地,不至於壞得徹底。

只有《紅燈籠》中的二太太卓雲,《金瓶梅》裡的潘金蓮被剩了下來,壞得徹底。

徹底的壞女人們

卓雲只有一個女兒,只會些捶背捏腳的功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籠絡男人心的本事。在這大宅裡,點燈就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同樣,滅燈、封燈意味著舉步維艱,看下人臉色的苦日子在前面等著。娶進門的姨太太也槓不過“飯不養閒人”的理。

潘金蓮也是如此。武大郎死後,她火急火燎地想嫁給西門慶。西門慶躲著她,因為她雖然長得漂亮,但是沒錢,沒有利用的價值。

潘金蓮是《金瓶梅》里長得最漂亮的人物。書裡這樣描寫吳月娘初見潘金蓮的情形,吳月娘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

然而,老話說:“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容貌比金錢更容易腐朽,讓人厭倦。又有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這樣一個漂亮的人,在外面花三兩銀子“偷”著,好過放到家裡,平白添一張吃飯的嘴。後來武松出現,為防止事情敗露,西門慶急急忙忙娶了潘金蓮。這也讓潘金蓮從一開始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劣勢處境。

壞,是唯一的生門。

於是,卓雲、潘金蓮都變壞了,而且壞得最徹底。

卓雲、潘金蓮是兩部作品中唯一主動殺人,手上沾鮮血的女人。

三姨太梅珊說:“卓雲這個人吶,是菩薩臉,蠍子心,她的壞點子比誰都多。”頌蓮喝醉酒,漏嘴說出梅珊正在外面和高醫生約會。卓雲急急忙忙跑到城外旅館,抓了個現行,回來碰到酒醒了的頌蓮:“幸虧你昨天跟我說了這件事,要不然還不定要出多大亂子呢。”梅珊衣衫不整地被下人們拖進陳家大院上的小黑屋,再也沒有出來。

忍不住去網上搜了一下梅珊的結局,看到梅珊被剝皮而死,沒敢再看下去。這是絕對可以想象出來的事情,古人折磨人的花樣,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挖眼睛,割鼻子,多的是現代人沒見過的花樣。

李瓶兒生西門官哥兒時,全家上下都在忙著迎接這個孩子。只有潘金蓮忙著算出生日子對不對的上。從一開始,她就嫉妒李瓶兒的孩子,這個孩子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潘金蓮養了只貓,特別喜歡,睡覺都抱著。她常常在紅布里包著生肉喂貓,日積月累,貓一看到紅布就興奮異常。那日,西門官哥兒穿著紅肚兜,在院子裡玩耍,那貓猛地撲上去,非得用爪子刨出紅布里的肉來吃。西門官哥兒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了貓爪之下。

人類都有劣根性,但由於她們所處的環境尤其艱難,同樣劑量的劣根性,對於她們的折磨也就更加深刻,她們也壞得比其他人徹底。

並不是說,人可以有理由堂而皇之地“壞”下去,和人類劣根性的搏鬥,還是要繼續。人到暮年,看到滿目瘡痍的前半生,沒有一個不在夜的黑幕中偷偷流淚。人生是自己的,如果有可能,不要把自己逼入無法迴旋的境地。

郭德綱說,他最討厭一個人毫無根據的叫別人善良。《悲傷逆流成河》你生活在光亮裡,你就覺得全世界都是光亮的。

這些話都反映了一個不爭的現實——環境沒有改變,生活在惡劣環境中的人卻被要求無條件地善良。

現在女人的環境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我們有選擇愛和不愛的的餘地。在精疲力盡、聲嘶力竭的時候,“逃離”的生門也永遠在背後敞開著 。

那個時候的女人們沒有地方可逃,她們像被囚禁在天地中的狂風一樣,東碰西撞,撞得頭破血流,撞出一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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