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讀傳家:田可耕兮書可讀,半為農者半為儒

耕讀傳家:田可耕兮書可讀,半為農者半為儒

耕讀傳家:田可耕兮書可讀,半為農者半為儒


我國曆史上的世家大族,往往是中國傳統農業社會中,耕讀傳統的實踐者和倡導者,因此,在以農耕文明為基礎的封建社會里,“耕讀傳家”既是小康農家,也是眾多仕宦之家的精神追求。

《孟子·盡心上》說:“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所謂“窮則獨善其身”,就是選擇一種脫離現實政治,歸隱田園,農耕種地與吟詩作文並行不悖的,可以從容進退的生活方式。而保持“耕讀傳家”的傳統,進則可以出仕榮身,兼濟天下;退則居家耕讀,尚有獨善自身的地步。儘管這一種所謂的“亦耕亦讀”,基本上是姿態性的,象徵意義上的。

陶淵明《歸田園居》詩云:“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開荒南野際,守拙歸田園。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讀山海經》詩:“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和郭主簿》詩:“息交遊閒業,臥起弄書琴。園蔬有餘滋,舊谷猶儲今。”凡此種種,似已預製了一幅幅“獨善其身”的鄉居圖景,為後世文人學士選擇亦耕亦讀的生活方式,輸送著源頭活水般的精神養分。

誠然,對於富裕農家或官僚之家出身的儒士文人來說,“亦耕亦讀”既是關乎其人生前程的出處方式,也是其及身可行的一種生活狀態。其實質,當在選擇一種隱身田園、人生自修,農耕種地與寄情著述並行不悖、從容進退的生活方式。

楊士奇(公元1365~1444年) 江西泰和人,曾經在《稼軒記》中記敘了一對他家鄉的世家子弟:哥哥王行敏“買田百餘畝,於邑西半舍許,作廬舍田間,躬率僮隸治耕,堰水為塘,備旱乾。其用力勤,歲獲常厚,雞豚之蓄日蕃,而塘兼魚鱉菱芰之利,日用所需悉具。飽食無事,讀書茅簷之下,聲聞林外……”將其數楹“宴息之居”題為“稼軒”;而他的弟弟王行儉卻在京城為學士,“於翰林掌制命,天子左右,譽望蔚然。”楊氏在文章中寫道:“軒之前天柱、三顧諸峰,蒼然秀拔,而大江橫其下。啟北戶而望,則武姥之山,峭奇特,而吏胥一跡不及門。嘉客時至,野服出迓,相與坐軒中。必具酒,酒酣,擊瓦缶,歌古人田園之詩樂客。客或問平居所侶,指塘下,白漚及窗外修竹千挺,曰:何莫非吾侶也!蓋終歲悠然,忘世榮辱。行儉在京師聞之,躍躍有歆豔之意,已而其同寮君子聞之,皆有歆豔意,相與賦“稼軒”之詩。”

“皆有歆豔意,相與賦'稼軒'之詩”,道出了農耕文明土壤中出產的中國封建官僚心中,多麼隱秘的一個情結:“稼軒”生涯,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

王廷相(公元1474~1544年)河南儀封人,是明代著名的哲學家、文學家,歷官至南京兵部尚書。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罷官歸,“一入鄉園,日惟以圖史耕漁自適,絕口不及世事”,“居家,四時疏布常服,朝夕飲饌惟菜羹疏食數盂,未撤即置書冊於傍”。這是中國封建官僚的另一種生活圖式:奔波勞碌一生,仕宦風波半世,幸得衣食無憂,田舍有餘,終得脫身宦海,還我初服,一償“耕讀自適”的素志。

陳獻章(公元1428~1500年)廣東新會人,在精神上極其景仰陶淵明,是一位知名的教育家,有著明代儒學宗師的地位,他畢生身體力行了一種真正“亦耕亦讀”的生活。科考失利以後,二十七歲的他前往江西臨川,拜師出身於仕宦之家的學者吳與弼(公元1390~1469年)。其時,吳氏一邊研讀經書,一邊居鄉躬耕,同慕名前來就學的弟子們一起,過著簡樸勤苦的真正耕讀生活。據說,在講說先賢往聖的經學之外,其教學內容廣泛涉及農耕勞作、日常起居等。他教導陳獻章的名言是:“秀才,若為懶惰,即他日何從到伊川門下,何從到孟子門下?”

吳與弼的學問思想,無疑對陳獻章發生了深刻的影響。陳氏後來亦學亦耕、半讀半耕。《七絕·詠江門墟》道:“二五八日江門墟,既買鋤頭又買書。田可耕兮書可讀,半為農者半為儒。”

陳獻章的生活態度,對後世同是生長於新會的梁啟超、陳垣都發生過深刻的影響。

然而,中國農耕傳統在二十世紀的日漸解體,畢竟是不可逆轉的世界性潮流,於是,“耕讀傳家”,日益成為中國人精神上難以接續的一個田園夢幻。

其實,在“耕讀傳家”的理念中,確實蘊涵著不少值得研索的人文底蘊。其中,應當包含著若干亟待深入發掘、值得全面弘揚的現代精神文明因子,諸如“讀書種子”的養育,“書香氛圍”的營造,“精神家園”的重構,“萬卷藏書宜子弟,一蓑春雨自農桑”的價值觀念建立等等,似乎都能夠從華夏源遠流長的耕讀文化傳統中,尋找到若干思想文化的因子。

對耕讀文化的傳統,尤其是對“耕讀傳家”的人文理念,對“半為農者半為儒”的理想鄉居生活圖景,進行具體而微的、洋溢著溫情敬意的研究,將為中國文化史的研究提供若干實證,併為漢族農耕文化、士人隱逸精神、江南區域文化、鄉村教育思想、和現代化背景下的精神家園建設,諸問題的研究提供啟迪。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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