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寫好所謂的“詩史”?


如何寫好所謂的“詩史”?

編者按:本文接前三篇:

1、被“詩史”鐵板釘釘,杜甫欲哭無淚

2、什麼是詩?什麼是史?什麼是詩史?

3、濫用“詩史”的概念就是耍流氓


時事詩難寫,難在距離近,易陷於就事論事,難以超越。

什麼叫超越?就是你不能直陳其事完事。時事陳述誰不會?這不是藝術——藝術必須有多於時事的某種東西,如從人所共知的時事裡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立意或某個巧妙的視角。

立意高叫壯思,角度妙叫巧思,這是對時事詩的基本要求。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立意高,以致“大庇天下寒士”成了名句,《江南逢李龜年》角度妙,舉重若輕,意在言外。

自然,杜甫時事詩也有寫得不成功的,太粘著於時事,急於發表意見,如《憶昔》第一首寫唐肅宗寵信宦官怕老婆,勸代宗不要走父親的老路就寫得枯索,沒什麼詩意。

還有《留花門》這種詩,歷代評價頗高,認為表現了杜甫的遠見卓識,但我認為是偏頗之詞。事有緩急,當時情況下借兵情有可原,對僱傭軍來說哪有白出力不給好處的?

杜甫是詩人不是政治家,這些事並非他的強項,不要以“一俊遮百醜”的心態認為他什麼都行。至於“回紇入東京肆行殺掠,死者萬計,火累旬不滅”,這是具體操作問題,反映了唐朝統治者處理這些問題的低能。對照後來李泌“西聯天竺、大食,北和回紇,東結南詔”困吐蕃的“貞元之盟”,可見真正的政治家、戰略家的作為。

在我看來,這些爭論的意義不大,就算你政見高明,那也是政見不是詩,不能把非詩的東西偷運進來冒充詩。任何時事都可入詩,重要的是怎麼入詩,這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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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並非因為記載了史實就好,這應該是個常識。

杜甫本意也不是要用詩去記錄那些歷史事件,他只是覺得自己對這些事件有看法,鬱積胸中,不吐不快,而他最擅長的就是詩這種表達式,因此發而為詩。

後人不察,以為他的詩好是因為記載了史實,還專意去學這種做法,如明朝前後七子的“詩必盛唐”復古。

看看王世貞的《憶昔三首》,這算詩嗎?王世貞雖然全面學杜,效法杜詩,但由於方向路線錯誤,結果離詩道越來越遠。

杜甫真正的好詩不是直接描寫當時時事的那些詩,而是《登岳陽樓》《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這種。

前者寫天地廣大,自己老病漂泊,特別孤獨。全詩就一個“戎馬”與時事有關,還是泛指,其著力點在抒發個人情懷,很注意與時事拉開距離。正因為如此,後來一代一代的人才會產生共鳴,覺得像寫自己。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看似與時事緊密,其實整個寫的都是他“喜欲狂”的心情,還是個人性情表達。

藝術不能拘泥於時事,它必須超越時事,即它不能就事論事,而需要超越昇華到“類”的高度,從特殊到一般,只有這樣它才能永葆青春。

“詩史”問題本是一個誤解,它反映了人們在理論認識上的侷限,雖然感覺到了但沒有找到理論來解釋,於是胡亂比附歷史。

這裡的“歷史”並不是真正的歷史,而是一種敘事文本,類似小說那種東西,或紀實文學那種東西。即便如此它們之間的區別也是明顯的,詩歌不會如小說那樣鋪陳開來進行大規模的敘事,它只擷取其中最精彩、最含蓄的某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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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崔顥的《長干曲》:“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這就是典型的小說寫法,選取了一個精彩的話語片段,把前因後果省去,讓你自己想象補充,因此特別含蘊。

再看劉禹錫的《楊柳枝》就更明顯了:“春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這是一個故事梗概,擴展開來就是一篇愛情小說。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與此相似,它只是一個主線,主線之外的東西才是它的主旨。

至此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詩不像小說那樣寫?為什麼要選取一個精彩、含蘊的片段?這樣做的目的意義何在?

這恰恰就是詩與小說的分界。

小說的效果是一種綜合,它可以融合藝術、道德、宗教、心理諸領域,而詩的效果相對單一,它只截取一點含蓄表達其意義。假設詩像小說那樣寫,這就是用韻文寫小說了,如我們讀過的《荷馬史詩》《格薩爾》就是這種東西。

中國人不太喜歡這種寫法,多數情況是把詩嚴格限定在抒情範圍,而把複雜的敘事歸之於“歷史”,宋元話本是其代表。

詩歌的做法是調動你的經驗,讓你高度參與,所以含蘊是其主要特點,而小說的做法是要打通你的經驗,融合多個層面,所以繁富是其主要特點。


注:原文《閒話“詩史”》共四篇,段落較長,由編者對其進行重新分段。此為第四篇。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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