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裡的法國梧桐

初次見到法國梧桐那是很小的時候,五六歲的樣子,當時在小城的唯一一個不大的公園裡有幾棵樹,樹上結滿了小小的綠色的毛球,每每去公園玩耍,小孩子總會央求大人摘幾顆小球玩玩。由於毛球還很鮮嫩,握在手中完全沒有刺手的感覺,只是手心癢癢的感覺,出於喜愛,在公園把玩後不捨得扔掉,拿回家裡放在桌子上當個擺件兒欣賞,然後小毛球一天天變成了黃色,最後握在手中有扎手的感覺,上面的刺也多有彎曲、折掉。小孩子總是好奇的,最終,小球還要被我們用小刀割開,看看裡面結什麼籽,心裡想著種下樹籽,會不會長成參天大樹。那時我總想,為什麼其他樹都沒有結這麼好玩的東西,唯有這種樹,不但結出的小球好玩,連那葉子都甚是好看,沒有柳葉的秀氣,也沒有泡桐的粗獷,就是精緻優雅的樣子。尤其在秋日,層層疊疊的葉子美得驚豔,一樹樹葉子都染上了璀璨的金黃色,在夕陽的映照下鍍上了溫暖的金光。

後來,上大學了,在校園行道兩旁也有結著小毛球的樹,霎時喚起了兒時的記憶,但我依然不知道這種深藏在記憶中的溫暖的樹叫什麼名字。繞著一棵樹看了又看,一個綠色樹牌上寫著“中文學名:法國桐,別稱:懸鈴木、法國梧桐、英國梧桐、法桐,科:懸鈴木科……”。“法國梧桐”我立即記住了這個富有浪漫氣息的名字。從字面上看,法國,浪漫的國度;鳳凰非梧桐不棲。可事實上,它與浪漫無關,與梧桐也無關。中國最早被大量當作行道樹的懸鈴木,是上世紀初年被法國人引種在上海法租界內的,沒太搞清楚情況的上海人見這樹葉子挺像梧桐的,既然法國人種了這麼多,那麼這種樹應該來自於法國吧,人云亦云,於是法國梧桐就這樣傳開了。

現在,每次回到家鄉小城,總能發現一些小變化。看到小城新區的道兩邊種了好多法桐,我的親切感瞬時爆棚,我也依舊固執的將法桐視為浪漫的象徵。家鄉小城的法桐沒有上海法桐有滄桑厚重的味道,也沒有蘇杭一帶的梧桐婉約柔美,更沒有南京法桐剛毅沉穩的性格。小城的法桐是新時代由於城市擴建的需要才大批引入當行道樹的,如果說河西走廊上的左公柳昭示著一個王朝對西北邊疆的奮力開拓;天水伏羲廟裡的64株古松蘊含著豐富的哲學理念,那麼沒有經歷過炮火兵燹的小城的法梧僅僅作為小城裡的一道獨特的風景存在。它們依偎著白山紅土頭,時而靜靜注視著碧水藍天,像個安靜的美男子;時而隨風搖晃,像個翩然起舞的仙子。

春天時它們僅僅是修長的身材,不過一個夏天,卻也長得飛快,樹枝竄出來數根,葉子碧綠油亮,完全像一把大傘。期待幾年後的烈烈夏日,行道兩邊鬱鬱蔥蔥,形成“綠色長廊”,遮天蔽日的法桐攜手為人們製造大片蔭涼。當法桐慢慢融入人們的生活,不久的將來,我想,攝影師會拿著長槍短炮爭相拍攝法桐;年輕人們會在法桐樹下悄悄訴說愛戀;老人們散步經過法桐樹下累了會坐下來休息;學生們會在朝陽下捧著書本早讀;也許還會有跟我一樣頑皮的小孩子會忍不住央求父母摘下梧桐果。可以想象,將來道旁梧桐枝葉繁雜交錯,午後秋陽從枝葉縫隙間斑駁落下,不經意的秋風,吹下片片梧桐葉,優雅打圈、輕巧躺在馬路上,人們迎風輕踏梧桐雨。那時,黃河風情線上又多了一道溫情的風景。

樹先是人種的,然後它是人跟自然和諧發展之下的一個成品,人決定要種這個樹種在哪裡,所以小城的樹不僅僅是自然意義上的樹,它見證了一個城市許多年來它的市民每一代人跟自然怎麼打交道,活生生的記憶都在樹裡面。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也養育一些樹,樹種的演變,以及在不同地方的種植,往往體現了那片土地的氣質。對於小城人們來說,老城區的洋槐每隔兩三年都要修建,砍伐掉多餘的的側枝,因為長得太大,擋住了過往車輛和人們的視線。如果有一天,在狂飆突進的現代化城市建設中,主幹道需要加寬,那就要砍掉一大批的洋槐,一片綠蔭的消失,不僅帶來了生活的不便,更是意味著一段記憶的淡去,多麼可惜!現在,老城區還有幾棵被作為保護文物的老旱柳,以後,我們是否一直能看見作為活態文化象徵,見證小城改革開放後加速發展的洋槐?新城區的合歡和法桐有一天是不是也會被新的樹種取代?一座城市遺失在時間長河裡的珍貴細節會有多少人記得?

假如未來這些承載著溫馨回憶的城市細節能夠鮮活地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能夠被人們真真切切地感觸,那該多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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